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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36)

沈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从手边的龙鳞宝刀,十分满意地看着门前忙碌的人影。

“老爷,西边今早有信过来,说龙七爷的那笔红货,已平安地到了。”沈均凑在他耳边,低声地汇报。

“嗯。听说通禅有笔生意要去关外?”

“早出发了。前儿来信说关外的海天帮不大给面子,六少爷送了五百两的重礼人家还不肯让路。”

“哦?”沈泰放下了筷子。

“所以属下赶紧给丁掌门发去一个飞鸽,让他亲自出面。”

“妥当。丁先生的面子,海天帮不会不给。”

“昨天收到回信说总算是说通了。老爷您就放宽心罢。”

他点点头,一切都很顺利。岁月虽不饶人,他总算有几个能干的儿子和一个老练的管家。

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已完全可以放心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已到了挂刀归隐的时候。虽然这一生为了成功,为了镖局,他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但他依然是沈铁箫的儿子。

铁箫一脉,在他的手上,总算是光风不减,繁荣兴旺。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匹马拖着一辆蒙着黑布的大车缓缓地向大堂内驶来。

没有人敢阻拦它。

此马名曰“赤鸟”,乃大宛名驹。当年曾是沈泰的坐骑,又被他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五子沈静禅。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五少爷爱马成性,这赤鸟他眼红已久,父亲送给他时,他喜出望外,爱逾性命。

五少爷出门从不离开赤鸟,当然更不会舍得让它来负重拉车。所以,赤鸟忽然这样出现在三和镖局的大门口,实在有些苦怪。

栗色的马行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沈泰心头忽跳,“倏”地一声站起,将桌面一拍,龙鳞大刀跳到手中,疾步走到堂外,用刀柄将车帘微微一挑。

在江湖行走多年,他的朋友多得数不清,敌人也同样数不清。所以行事格外谨慎。这诡异的马车,里面不知藏有何物。

车里静悄悄地放着一具棺材。

随之传来的,还有一股可怕的气味。

“老爷,当心有诈!”沈均无声无息地跟了过来,轻轻地提醒了一句。

沈泰的脸已微微发青,沉吟片刻,忽道:“你有多久没听见五少爷的消息了?”

“这月初九,五少爷送夫人省亲回来途经总堂,您不是还见过他一次么?”

“他骑的就是这匹马?”

“当然。”

刀光一闪,棺材的盖子飞了起来。

棺材里躺着一个完全赤裸的男人,已死了很久,全身上下都泛出一种可怕的白色。

与其说是白色,还不如说是灰色。

死者双目睁开,脸上有一种惊异之色,好像对命运的来临全无半分防备,就在惊异的刹那间,一生飞速了结。停尸日久,肌ròu松懈下来,脸上的线条又平添了几分诡异。

他的胸口洞开,上腹的内脏一览无余。

“静禅!”

沈泰双目欲裂,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号,震得整条街的屋瓦都“隆隆”作响。

余下的时间,他手握双拳,一言不发,只是浑身不停地颤抖。

正在忙碌中的镖师们被这惨叫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之事,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位一向沉着自持的老人。

“少爷的肺好像不见了……”沈均凑上前去一看,火眼金睛地发现了这一事实,战战兢兢地想补充一句,“少”字刚滑到嘴边便又溜回腹中。

在这种时候,一切细节都成了多余。

“是他!一定是他!”沈泰目光炯炯,怒吼一声:“来人呀!牵我的马!”

“老爷,节哀顺变……”

沈泰走了几步,霍然回首,将沈均的衣领一拉,咬牙切齿地道:“你去通知袁二爷。告诉他,不论花多少银子,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郭倾竹的下落!”

……

他躺在大街的一角,已睡了半个多时辰。

那是一条乱哄哄的大道,喧哗的人声,在他的梦中隆隆作响。阳光之下尘埃漫舞,行人匆匆,摩肩接踵。他睡得并不安稳,有几次挣扎着要醒过来,眼皮沉重如铁,如何费力也睁不开。正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踢了他一脚:“喂,你的生意来了。”

这一脚终于将他从梦境中踢出来。他慢吞吞地坐定,发觉放在一旁的帷帽翻在一边,里面疏疏落落地洒着几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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