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海(19)

这栋楼其实并不算高，就五层。然而秦简所站的那一层就是最高层。这里是未经改造的老街区，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下面两层被装修成了门面房，做商铺用，往上几层之前是有人住的，现在设施老化，也已经搬空了。

每间房间向路的那边都有一个阳台，只有秦简所在的五层，不知为何，阳台的栏杆缺了一部分，缺口下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而秦简，现在就在那个阳台的缺口旁，每一个动作都引得下面围观的人群阵阵焦急和惊恐。

“哎，那孩子不是秦简吗？”

“怎么又回来了，他爸妈不是给领走了么？”

“这谁知道，老秦没了，这孩子可别想不开再跟着去啊······”

官戎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意识到这些人应该是认识秦简的。然而来不及再打听了，官戎拨开人群，一口气冲上了五楼，之后，边看到了那扇有些斑驳的铁门。

那扇门紧闭着，灰绿色的门上生出了斑斑铁锈，仿佛是多年前留下的血迹。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即使是在白天，楼道还是昏暗无光。潮湿，带着一股霉味儿，官戎深吸了一口气，只觉 得胸闷气短，压抑的难受。

官戎将手按到了门上，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官戎看到，离自己不远的秦简听到身后的动静而缓慢回头，阳光撒在他的侧脸上，干净的让人心疼。秦简站在那里，身边有泛黄的窗帘在飞舞，像一只只蝴蝶，围绕着秦简。

一瞬间，官戎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小天使，只是这天使的胳膊上，却伤痕累累······

秦简看到了官戎，手里的有些锈钝的水果刀滑落，与地板碰撞，发出“砰”的声响。有鲜血正从秦简手腕和胳膊上的伤口涌出，顺着往下淌，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官戎回过神，皱着眉头问：“小简，你在干什么？”

秦简还在笑着：“我想找爷爷。”

“为什么要找爷爷？”官戎尝试着一步步靠近。

“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秦简的眼睛哭的发肿，嘴角的笑意却点滴未减，“我想他了。”

官戎怔了一下，开口道：“你先过来，我们一会儿一起去找爷爷好不好？”

秦简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自顾自说着：“爷爷死了，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看着他。他躺在那里，我叫他，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顿了顿，又说，“都怪我，要是那天我能早点回来，爷爷就不会死了。还有他们，我讨厌他们。”

秦简的眼神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自责和怨怼，自责是对自己过失的难以释怀。至于怨怼，官戎觉得，这份怨应该是针对秦简口中的“他们”，也就是，秦简的父母。

“小简，你讨厌我吗？”官戎已经离秦简很近了，但他却不敢再靠近。因为他看到秦简的身体 又向外倾了倾，似乎只要风一吹，他就会掉下去。

秦简轻轻地摇了摇头。

官戎的喉咙哽咽的发痛，酸涩道：“小简，没关系，爷爷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一直陪着你的。所以，乖，过来。|”

官戎张开了双手，像鸟张开了翅膀，急切地想要将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年拥入怀中。

秦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被官戎的话吸引了，终于退了一步，转过身面对着官戎，接着慢慢抬起了手臂。

官戎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立刻走了过去想要抱住秦简，可是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到秦简秦简指尖的那一刹那，秦简闭上了眼睛，先他一步直直躺了下去。

“谢谢。”秦简这样说。

“秦简！”

在那一刻，官戎的脑子完全空白，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向下坠落的身影，而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也跟着一跃而下。

他泪眼模糊，却又准确无误的抓住了秦简的手，用尽全力，在半空中将秦简拉入了怀中。

“小简，”官戎在秦简耳畔温柔的诉说，“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即使面对的是死亡，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说好了的，我是要保护你的啊。

“官哥哥，我喜欢你，。”

这是官戎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官戎想，有生之年，能听到这四个字，可以了。

第14章 少年（六）3

再一次睁眼时，官戎便看到了医院那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横亘在眼前的一张突兀大脸。

大脸老何仔细的盯着他，像看傻子一样打量了官戎一会儿，之后才奚落道：“大英雄，醒了啊，怎么样，救美的感觉爽不爽？”

官戎不予置否：“还行。”

“还行？我叫你还行！”老何手里的报纸毫不留情的甩到了官戎脸上，“要不是人家消防员及时赶到，你他妈那还有命在这跟我说还行？！官戎，老子就问你一句，你他妈说好的心里有数呢？数被你消化了？哦，人家跳你就跳，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智商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