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美学(28)

“你也太天真了，”程瑾打断了安允澈，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他的皮肤又变为冷冰冰的苍白，拒人于千里之外，“允澈，妈妈喜欢我亲生父亲，他们最终在一起了吗？安和在外面有那么多小情人，他的心不一定放在妈妈身上吧，可他们之前也没离婚啊。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啊，允澈。尤其是你和我，只会给妈妈带来更多的伤害。我是无所谓，像你说的，我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对妈妈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可我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了。”

安允澈有些茫然，程瑾话里的意思他都明白，可他不能把这些道理代入进自己的情感里。在安允澈看来，他先表了白，就足以说明他的真心有多沉重，为什么程瑾还要拘泥于那些小事上呢？他甚至有些不孝地想，程晓曼是还活着，可程晓曼又还能陪他们多久呢？

程瑾抱紧自己，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里，他的声音很轻，仔细听还会发现那本就轻飘飘的声音在颤抖：“允澈……你要是，只想和我上床的话，我也可以接受的。只要……不让妈妈知道就好。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你。都会……都有玩腻的那一天的吧。”

“我应该谢谢你吗？谢谢你施舍给我的机会？程瑾，你就把自己看得那么贱吗？你以前的骨气哪儿去了？你不是还敢和李文祺动手的吗？你不是在马场对我发过火吗？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骄傲自信的程瑾哪儿去了？”安允澈泄气似的走了几圈，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程瑾的笑容很惨淡，也很苦涩。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怎么解释，他也不想看到安允澈这般难过的样子，所以他才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程瑾喜欢安允澈，正因为如此，他才应该往后退一步，他才应该做那个恶人，逼着安允澈放弃。

“允澈，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程瑾最后还是用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我就是很贱。我是妈妈和没身份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扔到孤儿院门口了。没有人要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打架都要躲着人打。我的自信我的骄傲，那都是装出来的啊，想想也只能骗得过你了。我为什么不敢反抗赵南天他们？因为我怕啊，我比他们低贱，我斗不过他们的。我能留在这个家里，仅仅是因为安和喜欢我的肉体。说难听些，我和那些卖屁股的有什么区别？我没有任何的资本，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配喜欢任何人。我没享受到母爱也就罢了，连带着你也享受不到母爱，安允澈，你才是最该恨我的人啊，怎么到头来我比你还要恨我自己呢？”

安允澈的眼睛红得吓人，他一字一句地问道：“程瑾，你的意思是，你之前的那些表现，都是在我面前装出来的？”

程瑾咬紧了牙，他想不通他们俩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就那么平平淡淡的不好吗！程瑾想让安允澈组建属于他的家庭，那是安允澈应得的。他已经毁了安允澈的童年了，难道还要把他接下来的人生都毁掉吗？

安和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在程瑾耳边响起：你就是在勾引我，你就是个祸害我们家的狐狸精。

“好啊，程瑾。好啊。”安允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缩成一团的程瑾。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他笑了下，可能是自嘲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程瑾的公寓。

门关上的那一刻，程瑾的眼泪霎时奔涌而出。他甚至有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念想，一了百了，多好，不用在这些事上纠缠。太累了，也太烦了。这样的人生，程瑾活够了。

安允澈说得对，他程瑾之前的样子，就是装出来的，全都是装出来的。剥开那层虚伪的皮，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个又丑又矮的自卑的小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爱上了安允澈，可也是他，不敢直面这份感情，又不肯从安允澈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贪婪地想要多看安允澈几眼，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安允澈需要他。

程瑾很想为自己活一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可他也知道，这个梦想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实现。在孤儿院里，他有他要守护的弟弟妹妹，他不能和那些大一些的孩子彻底闹翻，不然弟弟妹妹们会没饭吃。

在家也是一样，程瑾讨厌安和，可他要顾及程晓曼的情绪，哪怕这个母亲在他的生命中占比并不大。

在学校，程瑾忍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暴力，顶着被误会的风险，就怕自己一念之差，毁了安允澈的社交圈，让安允澈也像他一样被孤立。

而现在，程瑾彻彻底底地伤了安允澈的心。他还是没能守住他最初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