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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山(2)

作者: 霁见 阅读记录

我仔细打量周玙的容色,发现他竟然是极俊美的一少年,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身姿矫健。

少年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明锐得让人难以长久直视。

我笑了笑,“先生何以去而复返?”

周玙浅淡的视线落于我的左肩。

少年有一双骇人的阴冷黑眸,但或是宫灯的光芒将之柔化,他看起来并非不可接近。

我伸手虚掩了一下伤口,仍是笑着,“这伤与先生无关,概因在下武艺不精才有此着,先生不必介怀。”

周玙眼眸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我快要笑僵的时候,他往前一步,“我愿为君上护卫,限期一年。”

我很是意外,“先生因何改变主意?”

周玙再度望向我的左肩。

我踌躇片刻,为自身平安考虑,终是笑着应下,“先生品行高尚,寡人定不会薄待先生。”

*

我需要周玙。

执掌越国以后,我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刺杀,尽管大难不死,绝处逢生,但我也因此患上了很严重的睡眠问题。

确认周玙在侧,我的焦虑与不安有所缓解,但因为未能完全信任,我在此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仍是处于焦灼难眠的状态。为改善这种状态,期间我养了更多的面首——可情况并没有如期得到很好的改善,李幕某日照惯例给我问诊以后,甚至忧心忡忡地向我建言“君上,要克制。”。

我满脸惆怅。

我也想克制,可是,很难。

谁能想到越国国君养一宫殿的面首只为改善睡眠,寻欢作乐还在其次呢?

越国国君她自己都想不到。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当国君其实是一件苦差事。

如我,在朝堂之上要忧虑国计民生,在朝堂之下还要担忧自身的性命安全,平日里实在难有快乐可言。可是我没办法不做国君,可是是人都渴望快乐,所以我豢养面首,注重文艺,如今的越国,尽管整体国力不出众,但文艺方面还是可圈可点,在诸国之间颇负盛名。

*

周玙成为我的侍卫后,他日常抱剑站在距我十步远的地方护卫我,面容冷酷,生人勿近。

几日过去,在长信殿的几个宫人陆续被他的眼神吓哭后,我唤宫人给周玙送去一身书生袍,又命他到御案前侍笔。

书生袍掩人耳目,周玙可以就近保护我,实乃一举两得。

可书生袍的温润并未冲淡属于剑客的锐利,换上书生袍的周玙冷冷地看着我,他右手拇指抵住剑鞘,无声地将长剑露出一截,拒绝意味十分明显。

惧于他的气势,我干巴巴地做了一番解释,周玙静看我片刻,最终松了手。

我不敢劳烦周玙为我磨墨洗笔,但为了不让伴在我身侧的周玙显得过于格格不入,我命人从石渠阁里运来一车书给周玙读,这举动又换来周玙奇怪的一眼,但幸好他并没有拒绝。

周玙虽是剑客,但爱读书,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坐在长信殿一角安安静静地读书,而我过去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我每日忙于各种奏折与廷议,有的时候与朝臣苦思对策,有的时候与朝臣翻脸吵架,但长久陷于各种焦虑与不安,身体还是日渐变差,连性情都受到几分影响,变得暴躁易怒。

李幕几次劝我多走动,多休息,我每次都是敷衍地应下,直到某天我在看折子时忽然不省人事地晕过去,等醒来看见李幕凝重的神色,又听得他恼怒进言,“君上如此自耗,何需剑客护身?”

李幕是端庄的君子,平日举止有度,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我脸色微变,但也希望李幕能多说点什么,可李幕眼睫促颤,薄唇微动,很快便敛起所有情绪,恢复往日的温和,“请君上三思。”

我垂眸,轻笑间掩去眼底的期待与失望,“知道了。”

*

帝王家人情淡薄,在我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我总是试图做一些出众的事来引起父王母后的关注,很多时候弄巧成拙乃至受伤,而每当受伤时,我都会见到李幕背着药箱跟在当时的太医院院首陈太医身后来到我面前。

当年的李幕只比我大几岁,但已经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

陈太医负责看病,而李幕负责帮我清理包扎伤口。

因李幕模样英俊,性子又温柔耐心,我逐渐亲近他,也曾对他生出一些朦胧的情愫,只是这些年来,李幕一直恪守君臣之别,无论我如何挑逗,他都不动如山。想来他心中无我,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无动于衷。

我曾因为求而不得沮丧了好一阵子,但后来自行想通,想着即便得不到李幕的身心,但能天天看见他,也好。

如今我与李幕便是这样,我身子康健时,他每日来长信殿把诊问脉,我若病了,他便在榻前亲自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