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14)
倒是季昀,凝着茶盏氤氲的雾气,忽而开口:“恕季昀冒昧,敢问姑娘,今日沐恩侯府及宁阳伯府两位公子,也是来替公主画画的吗?”
闻言,半夏愣了一愣,立马明白季大人是想岔了,想起公主应付那二人时如坐针毡的模样,掩唇忍笑道:“哪儿呀,那二位是不请自来,为了争驸马之位,几乎是日日来堵公主。”
说这话本是为公主鸣不平,可话一出口,半夏尴尬不已,她一个奴婢妄议朝臣实属逾矩。
忙摆摆手补了一句:“请季大人当奴婢没说!”
听半夏的语气,季昀也能猜到几分,萧瑶一定是不乐意的,莫非因此召他来做箭靶子?
季昀弯了弯唇角,眸中划过一丝无奈:“无妨。”
见他并无责备之意,半夏暗暗松了口气,趁他饮茶的功夫,又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啧啧暗叹。
这位季大人不仅才学出众,样貌在满京城也是头一份儿,果真是钟灵毓秀的人物,难怪早早便被京中贵女们盯上。
此等样貌,便是尚公主也使得,偏偏公主不喜。
啊呸,季大人可是翰林院清贵,将来大有可能入阁拜相,决计不可能尚公主,幸好公主没起心思!
半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季昀浑然不知,他所有心神被一事全然占据。
萧瑶要招驸马了。
季家一门三状元,不止父亲,整个大琞士族都不会允许季家出一个驸马。
亭边细柳拂过檐角宫铃,叮叮当当响在季昀耳畔,他纤长的手指白皙如玉,指节分明,握着茶盏微微收紧,季昀的心也如这茶盏,被紧紧揪起。
用过午膳,萧瑶在庭院中走了两圈,摘了些桃花瓣令白芷送去灶房,做些桃花糕来。
忽而想起陈婕妤腹中的小侄儿,为防被人有机可乘,她一直未曾往陈婕妤处送过衣物、吃食,不过出生礼倒可以先细细备着。
桃树下,置了一张美人榻,日光暖而不烈,萧瑶仰面躺着,手里握着一本半旧的医书,桃树落下的树影遮住半个身子。
一束光线透过枝叶落在她鼻尖上,痒痒的,她稍稍移了移,光线又落在她眼皮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正玩着,听到脚步声,萧瑶将医术放在腰侧榻上,眯着眼睛吩咐道:“白芷,去库房把所有细软的好料子都找出来,本宫挑些好的,给皇帝侄儿做衣衫鞋袜。”
白芷手中提了个食盒,是灶房刚做好的两样点心,荷花酥和五色藕粉水晶团,一面往美人榻边的矮脚方几上摆,一面奇道:“公主,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她并不确定公主是忘了,还是故意晾着那位季大人,不过那位季大人倒也沉得住气,没叫人进来探探。
“什么事儿?”萧瑶睁开眼,懒懒摘下额角新落的花瓣,眼神略带茫然。
瞧这模样,还真是忘了。
白芷扣上食盒,放在美人榻边,笑道:“季大人还在外头候着呢。”
呃,她还真给忘了。
不过,萧瑶面上一片坦然,养不熟的乱臣贼子,晾着也就晾着,她就不信他回头就让睿王起兵作乱。
有陈婕妤腹中孩儿在,他们便是已经联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传他进来。”萧瑶闭上眼,阳光晒得人熏熏然,懒得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暂且将礼仪规矩统统抛在脑后。
在这偌大的公主府里,她的喜怒便是最大的规矩。
片刻后,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不紧不慢。
嗬,倒是沉得住气,看你还能装多久。
萧瑶掀起眼皮,打量着他,暗自腹诽。
许是刚饮了热茶,他的唇色潋滟几分,面容也不似来时那般苍白,行动间,衣袂如流水行云,潇洒之余,竟比平日里广袖长衫的国师还多三分仙气。
大抵是因他气质冷冽,少了人间烟火气。
萧瑶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可惜了这副好看的皮囊,若是旁人,她定招来做驸马宠着,偏偏是他季昀。
待皇帝侄儿长大,她一定想办法揭穿他和睿王的野心。
“不知公主想让臣画什么?”
进得院门,季昀故作从容地望着美人榻上,身着茉色掐玉绿芽边上襦,象牙素面罗裙,慵懒斜倚的萧瑶,只觉风中桃花瞬时失了颜色。
她细白的手指随意搭在书册的藏青色封面上,水葱似的。
季昀垂在身侧的指骨微微动了动,无意中触到腰间垂着的香囊,他忍着心口震荡,敛起眼眸,视线移至美人榻下的浅草上。
她澄澈如鹿的眼眸,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针刺一般扎在季昀心口。
明明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却偏偏惹她生厌,季昀两世都没像此刻这般,无力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