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谎言(402)

从办公室到大楼出口这一路，我直觉得所有人都在用火辣辣的眼光审视我，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迈出大门的一刻，我仿佛憋了很久的气，这才寻到空气一般，大口地喘起来。

最难的一个环节应付完了，总算是结束了，我已疲惫不堪。

走出大楼才发现，外面竟不知何时起，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本该直接乘电梯去车库，却恍然不觉走错了路，直接出了大楼外，走进了大雨中。哗啦啦的雨水延绵不绝地从天而降，重重地拍打着地面上的一切。天上也有条决了堤的大河，也有诉不完的哀伤。

连续闷热了好些天，此刻却突然寒气逼人，这大概就是这个夏天的终结了吧。

走出大门时，浑然不知的门卫还向我恭敬地行礼，我不经意侧头看了看大门边巨石匾上刻出的大字——“河铭公司”，心头骤地抽搐了一下。

这家在平城叱咤风云了好些年头的公司，从今往后，再没有“河铭”这个名字了。

时间已是黄昏，天色微暗。我从大楼外绕回到车库里时，全身已被雨水湿透，直到坐进车里，都没想起来撑把伞。

我开着车驶离公司，被大雨渲染得雾蒙蒙的街道，仿佛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恍惚间，我竟失去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胡乱地打着方向盘，盲目地行驶在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上。渐渐地，天色彻底暗淡下去，道路两旁路灯通明。

我不是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是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事情已经做完，一切都已易主，什么都没有了，远山别墅也不再属于我们，何谈回去？

我把车停靠在一条小路边，发了条信息给宋琪：“已经办完，远山别墅已出售，我不能再回去了。”

很快，他回了我，写了两个字：“可以。”

想来，我在河铭公司里宣布的那些，他已经知道了，深感满意。

恶劣的天气似乎驱赶走了街上的车辆，往日车来车往的街头，此刻冷清不少。我停车的小道上，前方许久都没有车经过，车头打出的两排车灯，就穿过层层的雨帘，投影出两条波光粼粼的光束，顺着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朝远方延展而去。

我静坐在车内，呆望着前方，双手脱开方向盘，无力地垂在一侧。

从现在起，我已无事可做，剩下的，唯有等待，唯有祈祷……

***

不知我就那样呆坐了多久，直到车内密闭的空气让我在缺氧中惊厥，才本能地打开窗户。斜飘着的雨珠灌进车里，重重地打在皮面座椅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再加上窗外呼呼不止的风声，耳朵里顿时变得嘈杂不堪。

被这嘈杂惹得心烦意乱，我忽然，很想抽根烟。

雅林闻不得烟味，车上从来不备烟，半根烟的影子都找不见。我朝路边望了望，就在停车处，正好有家小卖店。我下车去买了包烟，却不想回到车里去抽。

不能给车里染上烟味，以后要是去除不了，她一定会不好受。

我关上车门，转过身将背靠在了车门上。

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不仅把我浇成了落汤鸡，连刚抽出来的烟都瞬间湿得怎么都点不着。我连试了好几根，想尽办法遮住雨水，却都无济于事。我麻木又机械地一遍遍点火，胸中莫名惶惶然起来，夹着烟的手指开始抖个不停，而我满是水珠的脸上，忽地流过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浑身凉透了的皮肤触感中，格外异样。

湿透的烟支落了一地，盒子里只剩下最后几支。我犹豫了，捏着干瘪的烟盒一动不动，再没有力气抽出下一根。

这时，打在身上的雨点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清脆的“滴答”声

——路灯投在地面的阴影里，我看到一把伞遮住了自己。而就在我脚边的两尺远处，出现了一只被雨水沾湿的男式皮鞋，皮鞋右边，还立着一根拐杖……

***

淅淅沥沥的大雨，激烈地碰撞着伞面。我这才注意到，其实有一辆车一直停在后面，此刻，正掉头开走。

我迟迟没有抬头去看撑伞的人，他握着伞柄的手在和风的对抗中，摇摇晃晃。

今天的会议上，张进一个字都没说，此刻站在我身旁，只有我们两人了，也依然沉默，没有开口问什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强撑，没办法再将这要命的恐慌掩饰下去，但又不敢告知他实情，只能发出一声请求：

“……别问……什么都别问……”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停顿了一会儿，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对我说了句：“走，喝酒去。”

***

大雨不仅驱散了街上的车辆，连酒吧里都人际寥寥，长长的一排吧台，只零星地坐了两三人。我们坐到最靠边的位置，周围几米内都无人，除了酒吧里流淌着的爵士乐，就只有外面依稀传进来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