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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180)

时雨硬邦邦道:“我不要!”

戚映竹喘气:“你想……我死么?”

时雨:“你!”

戚映竹晕倒前,努力叮嘱清楚:“有马、马车,先送弟弟回家……然后会有御医来看我……你待在外面,不许进我闺房,不许打扰御医,什么都不要问御医、问别人……你听话。”

时雨茫茫然,抱着她的手臂微僵。

他在这一瞬间,心头涌上太多沮丧和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像废物一样。

他听不懂央央话中的道理曲折,不知道为什么送她弟弟回家,就会有御医来看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待在外面,为什么他都不能问御医……她还让他听话。

是否对央央来说,他是一个需要事事要她看护、不会照顾人、不会保护人、还需要像吩咐小孩一样吩咐一声“听话”的废物?

人走马空,唐琢躺在血泊中。时雨走后,他的卫士们身受重伤,过来相助,要将郎君救起。但是那柄快离心口太近的匕首,没有一个卫士敢去拔。

没有人担得起拔刀后害唐二郎失血过多而亡的责任。

但是不拔匕首,唐琢依然是等死。

卫士们推脱与茫然间,听到跌撞的脚步声。他们以为时雨去而复反,立时回头:“谁?!”

众人双目震动,看着一身血、脸上也被枝蔓划破的青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青年衣袍上全是割伤的痕迹,线头粗糙,麻衣浸湿。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血泊中的唐琢,声音喑哑地低笑两声,声音如鬼磨石:

“我可以救他,他也得救我。如今你我皆是虎落平原,要不要合作,唐二郎可以考虑一下。”

唐琢因失血而全身冰凉,他躺在血泊中,艰难地对那摇摇欲晃、偏偏站得笔直的青年点头:他其实没有别的路走。

但凡谁在这时可以救唐琢,唐琢都会选择合作。

接下来,卫士们寻了马车,让唐二郎和这危险的男人坐进去。男人进去后,就为唐二郎干脆利索地拔了匕首。这人为唐琢包扎伤势的动作粗鲁又古怪,但是唐琢也别无可求。

现在只求快回府,找人治伤。

车厢内,青年淡声:“找民间医工,我也需要看伤。”

唐琢点头。

马车过一道坊门,宿卫军在外要求检查,称今日城中有刺客,每个进坊出坊的人,都要接受锁查。

车中,青年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抵在了唐琢的咽喉上。唐琢艰难地扶着自己的上,推开车窗露出半张白如纸的脸:“端王府二公子,你也敢拦?”

外面人低头。

他们靠着唐琢的身份,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期间听说端王府大公子被刺杀已死的消息,外人以为唐琢急着回府是为自己大哥的死亡,更不敢阻拦。

车中气氛越发沉闷。

终于,到了端王府所在的坊,唐琢煎熬了这般久,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虚弱地靠着车壁,沙哑开口:“阁下是……”

对面的男人抬起眼,说出唐琢已经猜到的那个答案:“金光御。”

唐琢盯着人看了两刻后,马车停下,唐琢眼睛憋出了红意,被卫士们扶着下马车。与金光御擦肩时,唐琢低声:“合作愉快。”

金光御沉静地看着他。

车门重新被关上,他听到外头紧张的声音——

“二朗,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血,难道你也遇刺了?”

“二郎节哀,大公子他、他……”

紧闭车窗光线晦暗,这里拦不住金光御。金光御坐在幽静的马车中,他低头,看自己一臂一手的血。他摊开掌心,掌心中落着一只染血的珍珠耳坠——

今天早上,他扮作“柏知节”迎娶宋凝思时,在宋凝思登上马车前,掀开车门,为宋凝思戴上了这双耳坠。

他那时顶着柏知节的面皮,对着宋凝思笑。他深深地望着宋凝思,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夫人,新婚快乐。”

坐在华盖罗帐香车中的女郎手持珠玉却扇,她面容精致,气质温婉,看着与十几岁的少女,已经分外不同。

她坐在车中,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她像是被“柏知节”打招呼的声音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握住手中扇子。

她盯着“柏知节”。

她对自己未来夫君,露出那种努力真诚的笑容:“夫君,新婚快乐。”

金光御看着她,放下了帘子。

罗帐和帘幔阻断视线,马车帐下的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宋凝思忽然察觉到什么,她掀开车帘向他看来,但男人已经背过身,转过了肩,不再看了。

而今,金光御盯着自己手中的耳坠。他将耳坠握紧,将自己手上的血染到珍珠的洁白上。他畅意地看着血的红与珠的白混杂,彼此分不清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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