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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心(98)

看不见,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打报警电话,但国内的电话根本无法打到那么远,他试着联系池照的老师,对方的手机却一直占线。

最后,傅南岸只能选择最原始也最笨拙的方法,他给池照的老师留了言,然后定了最早一班去那边的机票,他的手指在止不住地颤抖,好几次才按下确认键。

打车去机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登机,傅南岸拄着盲杖踉跄地走在路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很着急,但他走不快,盲人出行确实太难了,不只是前路的漆黑,还有旁人的不理解,当傅南岸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特殊通道登机时,他清晰地听到身后的乘客义愤填膺地说——“一个盲人还出来干吗?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

还有人轻嗤着说:“盲人就有特权?就可以走特殊通道?”

当然也有人热心地上来帮忙,也有人窃窃私语,七嘴八舌的议论与傅南岸此时焦急焦急的心情糅合在一起,百般滋味。

他张口想要解释,想说自己的爱人晕倒了,他是要去找自己的爱人的,但他其实能猜到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你一个盲人去有什么用?你能照顾得了他吗?”

善良的人总是存在的,恶意也永远存在,和那些心存恶意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们带着有色的眼镜,他们无法被说服。

无数次的经验在脑内闪过,傅南岸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阖眼睑。

我们常说“感同身受”,实际生活中却鲜少有人能做到这点,误解与歧视永远存在着,傅南岸无法解释更解释不了,他只能尽力做好自己,他踉跄着跑到池照的学校,他在路上询问了无数人,他因为不熟悉路况而摔了两跤,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但是他终于还是找到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头天晚上迟些时候池照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把池照送到医院了,傅南岸便直接循着地址来到了医院的病房,他摸索着向前行走着,终于走到池照的病房门口时,却突然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你是池的男朋友?”

是Mike的声音。

傅南岸在池照的电话里听过这个声音,他一下就认出了他,他没有理会他径直推门要进入病房,Mike轻嗤了声,语气里满是讽刺:“你就打算这样出现在池的面前吗?”

傅南岸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他走得太着急,他连着摔了两跤,直到现在膝盖仍隐隐作痛,显然是破了皮。傅南岸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状况但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他确实尽了全力,但还是到的太晚了,不只是路途遥远,眼疾使得他必须反复问路,这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你到的太晚了。”Mike说,“我们早把池安顿好了。”

他的声音是不屑的,甚至带着讽刺:“但是就算你及时赶到也没用,你根本帮不了池。”

“池的脑袋磕到了桌子,你能帮他上药吗?”

“池这两天走路需要人搀着,你能不拄拐杖走路吗?”

“或者再退一步说,就算池晕倒时你就在他身边,没有别人的帮助,你敢对他实施急救吗,你能靠自己判断出他的具体状况,看他脸色白不白,瞳孔有没有散大的迹象吗?”

Mike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他的言辞格外不留情面,不等傅南岸说话,他便已经替傅南岸回答了。

“你不能。”他说,“你的眼睛看不见,这些你都做不到,但这还只是最基本的东西。”

膝盖的伤依旧痛得清晰,痛意沿着神经蔓延,傅南岸张口想要辩驳,却不得不承认Mike说得确实是事实。

他确实没法帮池照上药,也没法扶着池照走路,甚至他没法看到池照的一些基本状况,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池照的不对劲。

——心肌炎急性发作之前是有征兆的,面色苍白,精神神智改变,傅南岸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没法发现这些,如果当时换作一个健全人在和池照打电话,那他或许能早点发现池照的异常,给予更及时的处理。

“所以我是真的无法理解池为什么会选择你。”Mike说,“池总说自己爱你,说他离不开你,他为你拒绝了其他无数人也为你夜以继日地做实验想要治好你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质问傅南岸道:“那你呢,你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你真的配得到这份爱吗?”

你配吗?

Mike的话是刀剑又是利刃,他丝毫不留情面,却说得句句属实戳人。他说得这些傅南岸都知道,知道却也无法反驳,这确实是他做不到的东西,哪怕他取得再高的成就,在专业领域再有建树他也做不到,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