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34)

梦醒了，她又一无所有。

顺着惯性，她走入家附近的面馆，又看到了那个老人，老人看她一眼，叹息一声，上了一碗青菜面。

她机械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面馆里的小女孩从柜台后走出来，跑到她的身边，递给她那块玉佩。

白玉的长命锁。

“爷爷说了，这是送给你的。”元元认真道。

洛尘错愕地看向老人，老人却转过了脸，不复之前的凶狠刻薄，整个人只剩下了寂寥苍老。

洛尘不动声色地收下了玉佩，道了一声谢，离开面馆，回了家。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遮住了月亮，黑夜如同一块沉重的幕布盖在天地之间，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在半夜的酝酿之后，雷雨终于开始肆虐，一声胜过一声的轰鸣中，没有人能听到夹杂在其中的少女撕心裂肺的哭泣。

所有的痛苦、脆弱与绝望都不能示于人前，连发泄都只能挑在雷雨的天气。

但再没有人会来安抚她，问她怕不怕。

所有被遗留的重负，终究全部交给了另一个孤独的游魂来承担。

☆、冬至春来

洛尘搬进了洛夜曾经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外间是顾永清曾经坐过的桌椅，每一天洛尘都要在这里停留半晌，呼吸间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清冷淡漠的气息。

她拒绝了毕局长要给她配秘书的提议。

这个位置顾永清坐过后就再没有人能坐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新任的亚马利大使又要前来，李念雨继承了布朗少将的遗产，开始搬家了。

洛尘最后一次去公馆看了她，又再次踏进了布朗少将的书房。

一排排地看过去，她精准地找到顾永清曾经翻过的书籍，将它们抽出，问李念雨，“这些书能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李念雨答道，她脸色憔悴，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洛尘带着这一堆书回了家，这些天，她一遍遍地回想着那短短的十几天里顾永清的神态动作，顾永清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乃至她翻过的每一本书，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的好记性，把所有的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晰。

也许是因为回忆太少，所以一丝一毫她都不愿放弃。

她的目光落在书堆中的一本包了铜皮的牛皮本上，在一堆普普通通的书中，这个本子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翻开，里面是布朗少将的日记。

她轻轻捻着每一页纸，妄图感受书卷里残存的她的温度。

“十月三日，我将乔治接到了身边，多年未见，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棕色的眼睛温柔漂亮，像极了她的模样，我的夫人并不喜欢他，但迫于现实，只能接受他。”

“四月二日，我作为军人来到了九洲战场，这里遍地都是死亡，也遍地都是机遇。”

……

“三月一日，九洲大总统意图与天道团联合摆脱亚马利的控制，上级已经确定了新的大总统人选，决定在九洲大剧院中布下炸.药，杀死大总统和天道团首领，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炸.药用量巨大，但因为剧院的构造缘故，点火的人将无法及时撤离，必定会丧命，因此点火的人选仍在物色之中。”

“三月五日，点火的人选物色完毕，他身为幽灵违背了天道团上级的命令被天道团下令追杀，他接下这个任务，希望我们可以保住他的父母妻儿，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会同天道团一样，斩草除根。”

“三月六日，我们执行任务出了差错，低估了雨临安先生家人的能力，他的父亲在中枪后堵死了大门，接着纵火烧毁了整间房屋，我们只在房屋内找到了两具烧焦的遗体，他的妻儿不知所踪。”

……

“二月二十日，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美丽的流浪少妇，她长得像极了我年少时的爱人，她的孩子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冲撞了一个亚马利贵族正在被警察殴打，我制止了这场暴行，并表示只要她跟随我她孩子的罪过将不再被追究，她答应了。”

……

“六月八日，这些年我调动频繁，但立功的机会多，军衔升得也很快，今天刚调到紫金，就又击毙了一个女影子，她的碧玺手串看起来实在是不同凡响，价值不菲，我偷偷将它收了起来，据为己有。”

……

一页页，记录着一个亚马利贵族升官发财的历史，也记录着无数九洲人民的流离失所，凄惨挣扎。

家国破碎，生灵涂炭，命如草芥。

字里行间，不离屠杀，一字一句都浸染着鲜血，散着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的气息。

洛尘合上日记本，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