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96)
因着今日要守岁,他的屋子燃起了诸多蜡烛,衬得珠帘明晰,灯火粲然。
窗子被支起一角,恰能看到宫阙一隅燃起的烟花绚烂。
“新岁又至,子生,有时候我觉得这日子过得特别慢,有时候又觉得快极了。”刘松远靠在矮塌上,望着那烟花感慨道。
“我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吧。”他自顾自说着,好看的桃花眼一挑,可语气仍旧悠悠。
夏椿点了点头,他也望着那明明灭灭的天际,神情却像是陷入不知明的回忆里。
“上清宫三十六帝,我听说,你只剩最后两位了?”刘松远眼神递了过来。
见夏椿脸上似乎不再是往日熟悉的迷茫,反露出一种忐忑的忧伤来,刘松远有些不解。
“子生?”
“嗯。”夏椿似才反应过来,视线流转至他的脸上。
“我是说,你那三十六帝,如今只剩下最后两位,待开了春,你就可以彻底画完了。”刘松远道,“等那个时候,不仅整个临邑的人都会知道三清观上清宫帝君出自你的手笔,也到了你风风光光回去娶小娘子的时候。”
夏椿顿了顿,支吾应了声。
他似乎情绪不高。
这与之前提到那远方小娘子就脸红的夏椿截然不同。
就好像愈是那壁画将要完成,他便愈发容易陷入这种深思里。
因而本就迷茫情绪的一张脸,也有了多许不一样的神情流露。
“怎么,不开心?”
刘松远心思剔透,夏椿的心绪转换,他并非看不出来,也因着他向来有事就问的性子,揽住手臂蹙眉问道。
“没····也没有。”夏椿喃喃。
“可是你那壁画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
“那是你在担忧回乡的事?”刘松远追问。
“我···也不是···”夏椿嗫嚅。
刘松远倒也不再追问,他身体躺了回去。
“放心,到时候,就由我给你在临邑备好彩礼,保准你把那小娘子顺顺利利娶回家。”刘松远搭了搭夏椿的肩膀,宽慰道。
“倒也不是···”夏椿摇了摇头否认,却也没再说下去。
倒是刘松远提起酒杯,唇角又沾了点酒。
外头的雪似乎更大了,守在檐廊下的侍从将长杆收了,屋子里倒是越发暖和,只是外头的好景致便看不分明。
他也并不在意,炭火与酒水混合一处,他跟着愈发昏昏沉沉起来。
“年年岁岁,倒觉得今岁有了些不同。”刘松远自顾自说道。
“明成素来寡言,别人看着都以为他不在意那些俗话,其实不然····还好,终有一个小崔,呆头呆脑闯了进去·····”刘松远未曾把话说完,便歪着头唇角勾起弧度,诸多话便也随着散了去。
“还有子生你,来临邑这么多年,也算是终能得偿所愿,到了安安心心回去娶那小娘子回来的时候了。”
“我呢···”他顿了顿,看着醉意更甚,“我也···”
他并未说出什么话,可翘起的唇角分明出卖了他的心思。
“子生,我觉得今年,是咱们最好的一年。”少年悠悠说着,情绪在这暖如春日的屋舍里散开。
“家朋在侧,新岁将来,世间幸哉,幸哉也。”他往后一靠,抵着长枕子醉意昏沉地呢喃道。
崔蓁其实有些不愿从沈徵的马车上下来。
他的车上又换上了白色的皮毛,坐下去暖暖的,手搭在上面时,自带了温温的热度。
她手里的汤婆子还有余温,又因车厢不大,便只觉得浑身暖腾腾。
她巴不得让阿古拉把车驾上再绕几圈。
但她又想到外头天寒,阿古拉虽看着强壮,但也不过是个凡人,万一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阿徵,我先下去啦。”她侧过头,对上沈徵的视线。
见沈徵也在看着她。
他好像…一直在等她说话。
崔蓁心头一动。
但她很快转过身,扯开车帘,呼啦一声跳了下去。
从车厢里能窥见的半白的街巷,很快又被隔开。
沈徵有些失落。
但很快,又有雪花卷了进来。
露出少女笑盈盈的脸:“汤婆子还你。”
崔蓁把汤婆子放在车板上。
眉宇一扬:“新年快乐啊,沈玉宝。”
少女的脸又消失于车帘后。
沈徵愣了愣,片刻后,仿佛是有无数温柔的春水朝他涌了过来。
他这时才忽而意识到,自己衣袖里还藏着从宫宴上带下来的糖瓜蒌。
也许方才过于投入性子,把那糖瓜蒌忘到了九霄云外。
心下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柔软的平静。
他在冬日,有幸窥见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星期因为有些事情哈,更新频率可能会降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