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92)
少女暗自腹诽,又开始欣赏起自己的衣裙布料。
内侍们端上了些果子。
但沈徵这次把视线停留在了瓷盏上。
那是满满一盘子的糖瓜蒌,颜色就着灯火,甜腻诱人。
他视线微抬,扫了眼四周沉溺歌舞的诸人。
鬼使神差地拿出一方干净的小兜子,将那糖瓜蒌一股脑地都藏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稍稍松了口气。
才再镇定地看向四周。
“徵儿。”官家在笙歌中唤了一声。
沈徵袖子一抖,确定那小兜掩盖地万无一失,才从席见站出来行礼。
“朕记得,过了今岁,你便十九了吧。”官家有些熏熏然,记岁数却很清楚。
“回官家,正是。”沈徵应道。
“前些日子,你父汗托人来信,与朕提及,说按着你的年岁,在东戎早就该成亲了。”官家脸上带着笑盈盈的神色,“你自幼在临邑长大,与这临邑城里的诸多郎君们实则也并无多区别,要不要考虑选一个咱们大梁的姑娘?”
最后一句话,官家像是借着醉意,说得有些轻飘。
“我瞧着,你与安宁青梅竹马,自幼又是一起长大···”
“官家。”两道声同时响起。
沈徵一愣,抬头看到的竟是安宁出席。
“官家,安宁还小,想在官家与娘娘跟前再尽几年孝,千万不要现在就赶安宁走。”
胭脂色的灯笼锦覆地,少女的神色有些固执。
倒是沈徵虽还怔色,心头却是一松。
只是官家那里····
宫宴最高位沉默须臾。
“官家。”身侧的皇后出声。
官家仍默声不语。
众人皆屏气,但很快,官家却先自己笑了起来。
“罢了,咱们安宁年纪还小呢,不着急,不着急。”
宽大的袖子摆了摆:“再过些时日,东戎的使者便要到临邑了,据说来的使团中,还有徵儿的兄长,那这次就由徵儿来当这次的馆伴使,与升澍府判官一同去京郊迎使团。”
“是。”沈徵一拱手。
唯独低下头的时候,他却略微不解地微一蹙眉。
“官家,徵儿···”皇后似又要言语。
官家抬手,制止了皇后继续。
“朕自有思量。”说毕,他便又拿起酒杯,前斟了一口。
沈徵只再一拱手,算作应允。
待这宫宴再散,还有官家与娘娘的家宴。
但沈徵往往这个时候,便先于众人出宫门。
他虽大梁长大,但终究并非这四方城里的人。
即使他把自己当做大梁人,可家宴中“家”这一字,实在是他不敢奢望的。
从大殿退下,沿着宫道逐渐开阔。
寒风也跟着愈发紧密。
沈徵仰头看天,月亮被堵在浓厚云层后。
今日的宫道便愈发幽长漆黑。
前面的小黄门提着一盏防风灯在前头开路,沈徵手里抱着汤婆子揽在衣袖。
除却这点暖意,接而四周便有白色细碎缓缓而至。
他脚步一顿,伸出手去。
待接住一片,那东西瞬息成了冰凉的一滴水,停留在掌心里。
“下雪了。”沈徵喃喃自语。
“回殿下,的确是下雪了。”小黄门也停了脚步。
在宫里的时候,内侍们按着东戎的身份,皆唤他为殿下。
沈徵虽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称谓,但他并不怎么反驳。
他是东戎大汗儿子,这个身份是永远也改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蓁蓁吃饭,想阿徵。
阿徵吃饭,想蓁蓁。
老母亲跪求两个小朋友开窍啊!
☆、烟花
但唯独到了下雪天,他却总不能避免的思念起自己的母亲。
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草原上贺新岁方式,其实与这里有着很大的区别。
但在他们的帐篷里,与别的人家多了些不一样的习俗。
例如母亲会用红色的布绸装点帐篷,但别家都用白色。
再例如母亲会在那日穿上梁人的服饰,梳不一样的发髻。
也会给他换上他很不熟悉的衣服。
要他对着几块木头跪拜。
他奇怪阿古拉为什么不用跪下磕头。
那个时候母亲只是摸摸他的头与他说,等他长大了,就都会明白的。
那时孩子心性,总觉得这些形式繁琐又麻烦,一心期待着早早结束与外头围着篝火的小伙伴们一起唱歌玩耍。
便对这仪式也没多认真。
直至到了大梁,他才知道,母亲带他行的礼做的事,皆为梁人习俗。
追忆祖先,向往新岁,日日皆好,月月盼圆。
但他却已经没有机会再问母亲,那些木头上的名字了。
“殿下?”小黄门小声提了句。
沈徵低下头才道:“是我走神了,走吧。”
他的脚步并不快,跟在那小黄门身后,却隔开不长也不短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