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65)
随后他又意识到,崔蓁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他人再如何冷言相向她好像都无所谓,唯独与沈徵那些人有关的,她的情绪便极受干扰。
今日这样急迫,定也是为了沈徵。
胸口奇怪的妒意又开始攀爬上来,搅得他心绪不宁。
“没空和你扯掰,我忙。”崔蓁见不远处矾楼冲天的彩楼,此刻怎么看都不似云霞,倒像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她试图从他身侧越过去。
王祁身影一动,她被拦住。
她又躲开方向,却又被一人挡住去路。
崔蓁后退几步,努力压下怒火,盯住来人:“燕汉臣,你没完了是吧?”
“我不过是挡挡路,与前几日你骂茂京的话相比较,也没什么的吧。”他说话也是懒洋洋的,但与刘松远的那般懒散相比,燕汉臣的声调里总透着更多看人笑话的心思。
“今日我没时间赐诸位我的慰问祝福,劳烦,给我让让。”崔蓁抿唇压了声线。
“你若今日不与茂京道歉,我是绝不让你走的。”燕汉臣语气有凉意,欺身向前,把崔蓁融在他阴影里。
王祁神色依旧阴沉,却也不反驳。
崔蓁扫了眼两人,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她从未见过,这般讨嫌的两人。
像是被什么神情惹笑,在这样的氛围中,她弯了唇。
随后少女缓缓抬头看向两人:“我没有让他道歉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道歉?你怕是晚上做的梦还不够多吧。”
说毕,身子便直冲向前,扒手意图推搡开二人,想冲锋辟开一条路来。
可她实在是估低了这具身体。
再怎么说,这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如何和少年们的力量抗衡。
即使她怎么努力推搡,却也挤不出一条夹缝钻过。
挣扎间,她的手越发上扬,扬手间隙,被燕汉臣牢牢固住手腕。
他不断用力,她却挣脱不开,手腕恰能见血红的印子固出痕迹,疼得她眼睛直泛水汽。
接而在几要痛得蜷起,恍惚间,似看到眼前青碧色一闪。
手中一松,再抬眼。
只看到燕汉臣一手支着路侧黑漆杈子,半歪着头。
他拿起手往唇边一擦,见到一抹腥红的血迹,也面露怔色。
接而,他的目光转而愤恨,朝着崔蓁这厢转了过来。
青葱的气息萦绕于崔蓁鼻尖,她的视线被青碧色挡住。
少年高挺的脊背像春日里松动的山脊。
从山脊里面传出的,是闷而低愤的声音:“燕汉臣,你过了。”
“有义?你没事吧?”身侧王祁疾步扶住燕汉臣。
燕汉臣手推开王祁的搀扶,身子似还有些吃力不住,踉跄着走至沈徵身前。
“沈徵,你是要赶着来出头是吗?不要以为在大梁待得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仗着官家的宠爱,就以为这临邑城便成了你的了!”燕汉臣说话有些断续,大概是被惹怒到顶峰。
太宁郡王的幺子,自小万千宠爱长大,哪里受过一点挨打,更别说如今当着众多临邑城百姓的面。
“我就仗着了。”沈徵依旧是原来的说话语速,可字音却比往常要字字有声。
他立于原地,如同一杆直立青竹,甚比往日更要挺拔。
也许是沈徵平日过于少语,甚极为内敛害羞,崔蓁便以为没有任何能让他生气。
她没有想到,生气的少年,竟是这样的表情。
可她又觉得,他是为了她而有了波澜,这样又好像证明了,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她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
少年回答的声音都未有多一毫的波动,仿佛是居高临下里,看着什么无甚重要的人。
那便是最极致的轻视。
“蔡伯。”崔蓁从沉溺的情绪中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与他们掰扯好时候,她扯了扯沈徵的衣角,小声提醒道。
“方才叔蓬去了那脚店作了证人,如今蔡伯与季兰姑娘已经无事了。”
沈徵递过来眼神。
他与她说话,又恢复往日温柔的态度与神情。
好像身前没有燕汉臣,也没有诸多围观的群众。
“你刚才说什么?”燕汉臣猛然冲上来,一把抓住沈徵的衣领,不可置信问道。
“燕汉臣,你给我松开,你松开!”崔蓁挠着爪飞速拍打燕汉臣抓住沈徵衣领的手。
她使劲巴拉,甚至比方才要破开那两人防线还要起劲。
欺负她可以,欺负沈徵,门都没有。
“你刚才说什么?”燕汉臣还在质问。
崔蓁的攻击对他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沈徵的目光却还是在崔蓁身上,甚至唇角有淡淡笑意。
少年好像是束手就擒的意思,方才的雷霆声色,不过是崔蓁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