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40)
刘松远回头:“崔蓁,你站着做什么呢,今日可是我破费,你还不赶紧的?”
崔蓁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沈徵。
低声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毕,少女又走进几步,把手里的青瓷瓶塞给沈徵:“多谢沈郎君。”
沈徵低头看着手中青瓷瓶一言不发,又抬头看了眼崔蓁。
眼睛里的满斗星河似都被乌云遮蔽,只觉晦暗。
“沈郎君?”刘松远抬高了声,再凑近身细看这二人神色,他越发觉得不妙。
“崔蓁,你这发哪门子邪呢?”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也总要···总要按着礼数。”崔蓁疙疙瘩瘩地言语,但仍昂着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心虚。
“男女授受不亲?我认识的崔蓁,可不是这么冥顽不灵的死木头,你你你,你到底是谁?快把原来的崔蓁给我吐出来。”
刘松远放开沈徵,指着她肃容道,连带着夏椿也面露不解地望着崔蓁。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总也要考虑,别家···别家姑娘的心思。”崔蓁略退缩几步,又嘀嘀咕咕地挤出一句话。
“别家姑娘?”刘松远视线回到了沈徵身上。
本还蹙着的眉宇,顺势平展开来,转而竟微微一弯。
“明成,是不是刚才安宁郡主来找你,被咱们小崔看见了?”
沈徵心中一动,急急抬眼去看刘松远。
少年人呼吸都似急促了些,与夏日繁茂草木一同,生出强烈冒头的气息。
“我···”他有些急,话似乎都在嘴边,却不知又要从哪里说起。
“来来来,小崔,你呢,跟着我们照旧一起去清风楼吃酒,咱们把这事原原本本给你说清楚。”
从清风楼阁子望出去,恰能看到欢门高起的一个角,冒出几个竹子毛边,还缠着红绿的彩带,恰迎风而起,便如云霞半掩住街巷。
楼下街巷传来清风楼伙计摆放拒马杈子的声响,与石板路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这事你可明白了?”刘松远一锤定音。
崔蓁扫了眼一旁不说话的沈徵,又看正点头的夏椿,才缓缓道:“所以,阿徵是个备胎?”
“正是,皇后娘娘想把安宁郡主许给那燕汉臣,可安宁郡主又不喜他,因明成与她一同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咱们这位郡主娘娘呢,就自主想了个法子,假装时时与明成亲近,好阻了皇后娘娘的念头。”
刘松远茶水,清了清喉咙。
“害得咱们明成不堪其扰,这不今日那小郡主又来了,明成索性与她说了明白。”
“我还以为,阿徵有···这不是避嫌嘛。”崔蓁也作掩饰,饮了一口茶。
方才她听闻了刘松远的解释,那漂浮不定的心思才稍稍落了下去。
像是有几分庆幸,甚至还冒着尖尖的欢喜。
安安放在心口处,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来。
“子生也是定过亲的人,也没见你避嫌啊,还有那个郭恕,我看你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地可是亲切,还有你们那里的薛祐义,这不也是常常打招呼····”
刘松远喋喋不休。
“我可还听说,你才来图画院的时候,博士要画佛道人物,你还围着人家到处说要人家给你做例,那时候,也不见你避嫌嘛?”
崔蓁此刻只想堵住他那张嘴。
那些不过是她为了完成任务,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可以一试的人都试图交流一下,这不后来都没怎么再关联了。
“他们又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人,但是阿徵是我的朋友,更应当多关心体谅。”她补充道。
身侧沈徵本端端坐着,听到这句话,少年眼神才抬眸去看身侧正一脸认真解释的少女。
朋友····
这声音不断在他耳畔放大。
渐渐街巷上的叫卖,马车而过的哒哒声,行人的欢笑言语,都似再也听不分明。
唯独少女带着一丝不苟的强调语气,一字一顿的“朋友”二字,顺着身体里的经脉,缓缓落入心口。
像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至春日的在瀚海湖边,看到满地绿绒上,冒出的第一朵银莲花,它落在澄澈湖面上,如同漂浮在温柔的湖水里。
温柔又生机地好看。
刘松远听毕话,神色却也愣了几分。
他转而见崔蓁一脸认真,才道:“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直接说是明成的朋友,小崔,你果然与别人不同,饶是我和子生,也是与明成认识了许多年,才相熟起来,称道一声朋友。”
刘松远把茶盏放置桌上,视线又移至沈徵脸上,接而感慨道:“崔蓁,你还真与这世间诸多俗人都不一样。”
这倒是崔蓁有些不解:“阿徵以前没有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