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5)
因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崔成赶出图画院,之后的日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些,连带着燕汉臣和高泙冷言冷语她也通通当作没听见。
只那日起,王祁却每日看到她都是冷哼一声,然后仰着头移开视线,似对她越发厌恶。
她那爱哭哭啼啼的妹妹却依旧不厌其烦地跑来与她搭讪,想到崔成那日的警告,她也只得认命向恶势力低头,努力耐着性子偶尔回应几句。
不过,夏学谕见着她,依旧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
她被赶出课堂的理由诸多,要不是字写得丑,就是勾搭前桌郭恕说小话,再或者是回答不出问题等等。
而站在檐廊下的,除了她,还有常客夏椿。
偶尔也能遇到刘松远和沈徵,倒也并不寻常。
因这患难关系,她与夏椿倒是愈发熟络。
“你是说,选了你去画三清观的壁画吗?”崔蓁欢喜地惊呼道。
“是。”夏椿挠了挠头,还有些奶气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所以没有选那洁癖狂?”崔蓁凑近几分,视线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道。
高泙往日里就爱穿一身荼白襕衫,行走时似若脚踏云端,纤尘不染。
因又极注重姿容仪态,平日更是眼高于顶,目不斜视。
崔蓁便暗暗给他定了个洁癖狂的称谓。
夏椿听闻,愣了半晌,那平日里就茫然的神情被放大,许久后,遂点了点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崔蓁一拍手,忽而想到什么,“等今日落了课,我请客,咱们去那矾楼吃酒,好庆祝庆祝这件喜事。”
“这怎么行,矾楼可是太贵了吧。”夏椿缩了几步,急急摆手。
“既是咱们小崔请客,那可非去不可了。”身后传来一声懒散的声音,见刘松远不知何时抱臂靠在围栏上,斜睨着他们露出几分调笑。
身后站着的是,是沈徵。
“偏就不请你,我呢,只请阿徵。”崔蓁越过刘松远,对着沈徵招了招手。
她因熟络了些,又不愿与他们一般叫沈徵字,便想着要与别人不同,兴起时便喊阿徵。
沈徵第一次听到,先是怔了几分,随后也未多话,算是应允下来。
沈徵听闻这厢崔蓁的招呼,神色虽不变,可不知怎的,难免被身前少女飞扬的语气感染。
方才课堂上被先生指责的烦心似乎散了些,但因站在众人的后面,唇角轻微上扬的角度,他人便都未曾见分明。
“罢了罢了,这客,还是我请吧。”刘松远认命地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掸了掸衣衫。
“反正站着也是站着,咱们且逃了今日的课,出去吃酒去。”
待几人走至廊檐下转角,迎面却遇郭恕与几位崔蓁相识的同窗。
几人手里都拿着一方精致的莲花纹方型小攒盒,低头不知笑谈些什么。
“小哥哥!”崔蓁眉梢一亮,对着郭恕招手。
郭恕见迎面的崔蓁,先是僵在原地,后下意识地缩了几步,待正要拔腿,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他才认命地叹口气,又小心翼翼朝着四周张望一眼,确定无余,才对着崔蓁微一点头。
只是视线扫到崔蓁身侧的沈徵众人,眉宇微蹙,又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弃。
是崔蓁熟悉的,往日里那些士流看杂流学子的神色。
她心中略有些不喜,虽说自穿到这个身体后,她还未找到攻略目标,秉着广撒网的政策,对无论哪个图画院的少年郎都努力作出热情交际。
但沈徵他们是不同的。
其实,她并非没动过心思。
自那日被崔成罚站,他们陪着她抄写书页以后,她与他们便渐渐熟悉起来,久而久之,她便认定了他们是她的朋友。
朋友之间,便应当以真心相待,而不掺任何杂念。
崔蓁素来奉行这样的交往态度。
虽努力撒网,积极交流,但士流学子对杂流鄙夷颇多,像是刻入骨子里的轻视,因而崔蓁渐渐也对他们颇多失望,少了兴趣。
左右系统未催,便先搁置一旁。
“崔···”那厢郭恕顿了顿,咬了下唇,眼神笃定若下定什么决心,抬头定定道,“崔蓁,你以后还是注意些自己的身份,不要和什么人都来往。”
身后的几个同窗也应和。
这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崔蓁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彻底反应过来,觉得胸口的怒气被突然点燃,她凑近欲要争辩。
话已落至嘴边,身后却被人突然拉住了衣袖,她余光看去。
见是沈徵。
少年清澈瞳仁波澜未起,唯独倒映出此刻怒气的她,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不是身后少年宁静无波的神色感染了她,她本来起伏不定的情绪像是突而得到了抚慰,因这浅短的停顿,又恢复了往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