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31)
“哪里人,几岁了?”崔蓁见她天生讨喜,倒也跟着面色柔缓,轻声问道。
“回姑娘,过了年刚满十四,夔州人。”
崔蓁眉梢一跳。
夔州人?
不知是不是崔成知晓这小姑娘的籍贯才选她来,她的懒得去想。
十四岁的年纪,在她的世界里还只是个读初中的小屁孩,可到了这个地方,便已成了官宦人家伺候人的女使。
这一世命运便被掌控在主家手里,不得挣脱也无法自由,正如青夕一般。
思索到此处,崔蓁不免又垂了睫毛,缓缓低下头。
“姑娘,这个要不要带?”绿鞘倒似兴致极高,每每拿起一件东西,便要与崔蓁询问是否要带。
初初崔蓁还有些耐心回答,后来时间久了,她便答得愈不走心,甚至渐渐开始发困。
嘴里还有一声没一声应着,身子却已经倒在了枕头上。
绿鞘正拿了件裙袄又要回头,见崔蓁已起了轻微的鼾声。
小女使眨了眨眼睛,踮起脚小心翼翼靠近崔蓁。
细细看了崔蓁半晌,替崔蓁盖上被子,左右确认没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这才放心的又退回去。
她手里又开始忙活起来,自顾自说着话:“那位小郎君果然说得没错,这崔家姑娘,根本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她说毕,又将几件衣物叠齐归置好,但手脚明显放轻了声音。
沈宅。
沈徵把药递给牧仁。
牧仁只端着药,神色却讶异道;“小殿下方才说,过几日就要离开临邑前往夔州?”
沈徵点头。
随后手又抬了抬:“牧仁你先把药喝了,我再与你解释。”
“好。”草原男子一口闷了药,抬头急急看向沈徵。
“这梁人的药,怎得如此苦。”牧仁皱了皱眉,咋吧一下嘴,似还在回味余味。
沈徵微微一笑,递过一颗杏脯。
牧仁却颇有些嫌弃别开头:“咱们草原上的汉子,怎能这点苦都受不得。”
沈徵并不强行,只是将杏脯置放回去。
待避退了仆众,他才缓缓解释道:“此去夔州,有私心也算公事。”
“之前我得了信,老师如今正在夔州一带,因我心中有惑,确有诸多问题想问问老师,何况这也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得到老师确切音讯,所以定然要去,此为私心。”
少年声音停了停,片刻后又淡淡响起。
“如今临邑已有行刺之事,我自然更要去夔州,此为公事。”
牧仁蹙眉,身子往上抬了抬,他在等沈徵的解释。
“自十年前止戈,两国之间贸易不断往来,如今大梁与东戎互通有无,互作安好。可临邑行刺一事,必定会让诸多人心生不安,如果我以东戎质子的身份离开临邑前往夔州,所行之路毫无受阻,方时无论是东戎人还是大梁人,便都能相信我们两国未起任何龌龊,足有稳定人心之效。”沈徵解释道。
牧仁才了然点点头。
“小殿下思虑甚对。”
男子浮过宽慰之色:“若大汗知晓小殿下如今这般懂进退,定然会很欣慰。”
沈徵并不答话,除却这些,他其实还藏着别的心思。
少年人胸中藏着含苞欲放的一支春杏,隐于袖口,贴于衣襟,缓缓有香弥漫。
“那到时候小殿下定要带着我同去。”牧仁忽而接口道,“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担心···”
沈徵却微微抬头,他视线扫过牧仁急切的眼神,神情微微一松:“牧仁你伤势过重不易远行,还是留在临邑,我会派阿古拉留在这里照顾你。”
“这怎么行?”牧仁似要起身争辩。
沈徵把手轻按住他的肩膀。
“这箭伤虽未至胸口,但多少还是伤了根本,况且那日大夫与我说,你身上还有不少陈年余伤,需得好生静养。”沈徵说得清淡。
可牧仁的瞳孔却微微一震。
“小殿下···”
沈徵把碗盏推了推,又将身子侧了过来。
“你好好休息。”他替牧仁掖好被角,才站起身。
“小殿下。”沈徵未走几步,牧仁唤住他。
“小殿下不问我吗?”牧仁的声音由此而低沉。
“若我问,牧仁会回答吗?”沈徵并未转过头。
牧仁垂了垂头,男子的身躯隐在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若牧仁愿意告诉我,我自愿意听;若牧仁不愿,那我也不会问。”沈徵的声音先打破沉默。
“小殿下···”牧仁又喃喃一句,他言语里有关切,“这么多年,小殿下在这里孤独吗?”
他看着少年青碧色的背影出神。
少年肩膀宽阔,身量极高,可身上却无凌厉之气,总有种平淡宁静环绕于身,像是东戎永远温柔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