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18)
见沈徵还在穿衣,男子把那圆盒匆匆一置,急忙上手来帮。
沈徵便也松了手,索性让他处理。
“阿古拉这么多年是怎么照顾小殿下的?竟然连穿衣都不进来伺候着。”牧仁蹙着眉不满道。
倒是沈徵温温笑了笑,轻声回:“我本来就不喜欢让别人伺候着,牧仁你又不是不知道。”
牧仁转过身,转向正面替沈徵理正衣衫。
沈徵自然地抬起头,脖颈在牧仁视线里暴露无遗。
那是最没有防范的姿势。
男子指节在衣领处停留须臾,很快又弯下身替他宽正长袖。
“每年使团回去的时候,我都托他们带礼物给牧仁,牧仁可有收到?”
男子身形一顿。
随后手上并未有松懈,只是低声回道:“收到了,多谢小殿下记挂。”
“那就好。”沈徵的声音似有宽慰。
“父汗身体可好?东戎一切安好?”少年又问。
“大汗··大汗安好,就是最近咳疾又犯了,不过不碍事。”牧仁应着,“去岁三殿下添了个儿子,大汗很是高兴。”
牧仁拣了些细节予沈徵说,仿佛景致便发生于二人眼前般。
沈徵默默应和,言语间便也有难得的兴趣。
“好了。”牧仁直起身,他看着如今这个已经比他还高些的少年,可神情却还是与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孩童无二。
眼睛里只有清澈泉眼,一眼可见底。
他喉珠滚动,缓缓问出一句话:“小殿下不问我,为何这次三殿下带了我来?”
牧仁的声音是试探。
“若是别人,我自然会问,可你是牧仁,无论三哥哥出于什么原因带你来,我只知道,你是牧仁就好。”沈徵的回答坦然舒郎。
“小殿下···”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下唇止不住抖动,许多话就要倾泻而出。
可沈徵的身形一晃,他已然走至那书案上,弯下身问:“这是牧仁你给我带的马奶糕吗?”
男子内心翻涌的情绪止住,他垂了垂衣袖,敛了情绪。
男子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蜷缩在一起,像是全身力气都凝于指尖。
可至最后,只能看到袖子虚晃了一下。
他并未向前。
语气似有冷淡又有温柔道:“小殿下以前喜欢吃马奶糕,我特意从东戎给你带了过来。”
牧仁看着背对自己的少年,他有话堵在胸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徵已然拣起一块往嘴里一塞。
牧仁这才疾步朝前:“小···”
这声还未落实,沈徵已经把整块马奶糕都咽了下去。
少年回眸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牧仁一怔,这才解释道:“我藏了许久,这么多日下来,也不知道···不知道坏了没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身前的少年却莞尔道:“没有,依然很好吃。”
“以后牧仁与我住在一处,便可以天天做马奶糕给我了。”
牧仁指节一缩,头却垂落下来,微微别过脸去。
他闷哼着应了一声,却突然换了话:“宫内晚宴,小殿下不换东戎的衣服么?”
“牧仁的意见呢?”沈徵把话抛给他。
“牧仁不敢。”
“无妨,你说。”
沈徵视线对上他,似在谦恭等建议。
“那牧仁便冒着胆子给建议了,牧仁以为,既然是接东戎使团的晚宴,小殿下毕竟是东戎人,还是着咱们草原的长袍吧。”牧仁提议道。
“好,那我听牧仁的。”沈徵声线松快。
他转身又拣起一块马奶糕,往嘴里一塞。
身后的牧仁眼底一暗,晦涩难明。
*
崔蓁已经观察了两日。
她这些日子只是绕着崔宅的后花园闲闲散散随意走动,倒没有坦露出太大的情绪。
神色平静,行踪无异。
甚有几次碰到冯丞。
她都能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直至回了自己的松烟榭,藏在衣袖里紧握的拳头才稍稍松懈。
但紧咬着的后槽牙还在咯咯作响。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的五官松弛些。
今日是崔府的家宴,据说王家也要来崔家拜岁赴宴,唯独崔蓁借口身体不适便已推脱。
崔成倒也未曾多言,只着她好生休息。
她如今一人坐在空空的屋子里。
松烟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开着窗,外头月色清辉一片。
虽未下雪,但地上却积了银白的一汪月色,积素于庭,遥遥看着雅致但里头却夹着寒意。
前头掌了灯,发出暖黄的光晕,与松烟榭的寂冷有了鲜明对比。
大抵宴饮已然开始。
崔蓁站起身,她只在衣袖里藏了些原身积攒只没银两,这些做勉强几日的傍身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