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15)
银莲花,澄碧的湖水,一望无际的青翠草原,白色的帐篷,笑着的夫人,和那个记忆里永远年幼的他们。
那是仍一成不变的草原,也是他们回不去的故土。
“阿古拉。”倒是沈徵唤回了阿古拉的记忆。
“今日起,你便陆陆续续整些东西,再过些日子,我们要去夔州。”
“夔州?”阿古拉不解。
“对,夔州。”倒是沈徵肯定的点点头。
☆、提亲
临邑,京郊。
冬日里,天色依旧灰蒙,厚云压山,意欲倾倒。
身侧的升澍府判官今日公服规整,与沈徵并行一处。
身后是浩浩汤汤的迎使团的队伍,各色公服此刻在灰重的冬日里,像是强行要盛开的花束,极为突兀。
对面的,则与大梁这处的使团景致全然不同。
带着东戎风情的服饰大多是厚色皮草,前头骑着高马的男子宽裘锦带,带着一顶灰黄色毡帽,斜睨着眼,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地上的大梁官员们。
在旗帜的猎猎作响中,两方谁都未踏进一步。
可未多久,一旁的沈徵先前行一步,对着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额首,把右手放于胸前,行以草原之礼。
“哥哥。”少年声音清楚,传至高马上男子的耳朵里。
这位男子是东戎的三皇子旭日干,是如今东戎皇室颇受器重的皇子之一。
男子歪了歪头,倾前看了沈徵一眼,轻声一笑,接而身形一晃,便从高马上轻盈而下。
身后的随行使团也纷纷下马。
男子疾步走近沈徵,张开手把沈徵牢牢固于怀中。
“哈斯,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这般高了。”草原人声线郎快,说话时更声若洪钟。
自母亲死后,他被接至父汗身边抚养,但他与那些哥哥们相处的记忆,并不是很好。
所以才有了后来父汗派了牧仁随他去距离王帐稍远的地方居住。
那些虽是孩提时候的事情,未有几年便离开草原来了大梁,这些名义上与他有着密切血缘关系的人,有时候甚至不如临邑城开临街铺子的小贩们来的熟悉。
他的身体本能抗拒这位哥哥的拥抱。
但意识却告诉他并不能这么做。
视线上移,他越过重重人群,看到不远处有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牧仁,他随早早知晓这个消息,但看到他的时候身体仍怔在那处。
他离开草原时,牧仁虽已中年,但却仍有着草原儿郎的硬朗,可如今,那半白鬓发,身形佝偻的模样,让他几乎认不出这位曾经朝夕相处的草原汉子。
“怎么?在这大梁温柔乡里呆久了,都不穿咱们东戎的衣服了么?”旭日干松开沈徵,蹙眉上下打量一番依旧青碧色道袍的沈徵。
倒像是个思念弟弟的好哥哥。
“这种衣服怎么能配我们草原上的狼崽,哥哥这次给你带了很多咱们草原上的好东西,待会把这一身绿油油的东西脱下来,换上咱们的衣服。”旭日干拍了拍沈徵的肩膀,“哦,对了!我记得你小时候都是由牧仁照顾起居的,这次我特意求了父汗恩典,让我带牧仁来照料你。”
旭日干招了招手,身后的牧仁得了回应,踉跄着走上前来。
风华的年华逝去,草原的寒风吹白了男子的乌发,也浑浊了他清澈的眼睛。
“小殿下,”牧仁哽咽着唤出声,“感谢长生天,我的小殿下,如今已经长大了。”
随着从北方草原带来的风,记忆的洪流被他的呼唤彻底唤醒。
“牧仁。”沈徵眼底有些蕴热,仿佛一瞬也翻动了他的心绪。
他有很多话对这位男子说,但此刻并不是好时候。
“三殿下远道而来,定是累了,我等已经为各位贵使安排好住所,请各位随下官来。”升澍府判官倒是眼力劲很好,凑近身来,对诸多人一拜,好声问道。
“哥哥舟车劳顿一定是累了,且先修整一番,晚上官家准备了宫宴为哥哥一行接风洗尘。”沈徵努力平复情绪,语气坦然道。
旭日干勾了唇角,但又故作亲昵般拍了拍沈徵的肩膀,倒也没再多话。
只是眼神游戈了眼身后的牧仁,随后转过头,随着前行开路的升澍府判官朝临邑城里行去。
“郎君。”阿古拉站在沈徵身后,“三殿下他?”
阿古拉欲言又止。
沈徵并不答话,他回头看向阿古拉。
“夔州可有信来?”他的声线低沉。
“刘郎君说,两日后就有信可达。”
“好。”沈徵微松了口气。
如今所面之事颇多,还好这件事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自今日起,还有诸多事情会直面他而来,他还不能松懈。
沈徵握了握拳,敛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