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111)
“冯家是钱塘有名的商户,与我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冯家主君冯友有两房姨娘,听闻那崔苒被抱进冯府,崔苒便交由赵姨娘抚养,那冯丞也是赵姨娘所出,这对姐弟自幼一起长大,因而感情极好。”刘松远回道。
“那些后院庶出的孩子,大多都不好过,便自幼习惯了抱团取暖,因而冯丞对这姐姐,格外护佑。”
刘松远有些不以为然。
他是刘家嫡出的郎君,他父亲虽也娶了几房小妾,也有几个妹妹,不过他与那些妹妹交流无多。
但他却是能明显察觉到,那些庶出的姊妹更擅于彼此互慰。
“外面素来传闻崔家大姑娘嚣张跋扈,常以欺负二姑娘为趣,想来是这位冯家小郎,是要为自家姐姐鸣不平,才费尽心思设了这一局,让小崔入了局。”
“只是青夕是个忠仆,竟一力揽下了那些事,想必这小郎如今还在思量怎么再来一击,好让小崔彻底被逐出崔家。”
沈徵听毕,他并未多语,只微蹙眉,仰头看了眼崔宅的围墙,缓缓启唇道:“此事,独有冯丞一人,定设不了这般周全,想来还有别人相助。”
“你是说····”刘松远心中忽而也同样想到什么。
“叔蓬,明成。”远处有两个少年转角而来。
是夏椿与郭恕。
其二人正从崔家正门里转出来。
身灰青色长衫的夏椿疾走了几步,满脸焦急:“崔蓁怎么样?”
“不是很好。”刘松远叹了口气。
一旁穿着绀青色云纹的少年瞥了眼这三人,神情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出口问道:“哪里不好?”
“当然是心情不好了,贴身的侍女死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刘松远白了他一眼。
“我···”郭恕意作反驳,“不就是,不就是死了一个小丫头,再买一个就是了,犯得着闹成这样。”
“对你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对她来说,那是多年相伴的幼友,怪不得小崔不喜欢你们这些东厢的人。”刘松远抖了抖衣袖,满脸嫌弃道。
“今日还要多谢你。”倒是沈徵先对着郭恕一揖。
郭恕本意驳斥的话才咽了回去,少年抿了抿唇,似乎很是受用:“若不是因着是崔蓁,我才不答应你们来崔府呢。”
他自顾自喃喃了一句,随后又颇有些得意。
“多亏我方才机灵,假意借着闹肚子的缘由,把崔蓁院里守着的婆子们都骗了去,若是只靠这个呆子,哪能这么顺利。”
郭恕掸了掸衣袖,稍移开些脚步,离夏椿远了些。
“我···”夏椿想解释,可他不擅口舌,只能急吼吼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茫然便被愈加放大。
“不过要我说,你们为何搞得这般复杂?若是真担忧崔蓁,那王家与崔家交好,王祁又与崔蓁有婚约,派王祁进去看看,于情于理都合适,也不必这般麻烦。”郭恕叉着腰,不解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刘松远摇了摇头,桃花眼眯起,但对郭恕的嫌弃愈发明显,“你好歹在图画院这么多年,那王祁向着谁你看不出来?”
郭恕瘪嘴,虽自知理亏,但还是昂着头回:“最近我看王祁对崔蓁挺上心的啊。”
“你这人!”刘松远正有准备一堆话反讽他,他忽而想到什么,急急问道,“等等,你是不是,把崔蓁的事告诉王祁了?”
郭恕一晃身至夏椿身后,仰着脖子不甘示弱:“对…对啊,怎么啦!”
“你!”刘松远来不及骂,他只此刻匆匆去瞧沈徵的脸色。
沈徵好像没什么太大的表情,青碧色的道袍拢住身躯,他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徵素来寡言,心思甚少外露,这次定是又在谋定什么打算。
刘松远虽心下忧虑,但他还是放平了语气:“明成,过几日你还要与升澍府判官一同去京郊迎东戎使团,崔蓁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你先做好你的事情。”
“我知道。”沈徵应了声,没有表态太多。
倒是郭恕从夏椿身后探出了头,他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在西厢这几人脸上来回扫视。
虽说他依然不喜欢这些西厢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对朋友还是极上心的。
崔蓁之前多次为了这几人不是大闹,就是大打出手,想来也算值得。
不知怎的,他虽仍旧觉得这些人与他们东厢还是不能平起平坐,但却不禁有些羡慕这样的情谊。
自沈徵走后,崔蓁情绪稳定许多,可悲伤依旧如蔓延的弯流,在她身躯里环绕。
头抵在双膝上,想了半晌。
也许是方才的嚎啕大哭已费尽了心力,她竟不知不觉中昏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