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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倾(78)

“这不是殊月,你这是怎么了?”正同睿思说话的文芝最先站起来,其他人也都是很吃惊的表情。

“求公主收回成命。”殊月磕头不停,“奴婢自小进宫,外面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一出去,实在是无处可去,请公主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可怜奴婢这一回。”

“好好的说什么出去?先起来说话吧。”文兰也过来,要拉殊月起来,却被她挣脱了。

“这是怎么了,殿下,你的丫头今天再唱哪一出呢?”一旁,简芷也凑了过来。凉亭石板地面,殊月这样头用力磕了几下,额头早已经破了,鲜血和着眼泪,把一张原本雪白的脸染得一块一块的,让人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我的心一软,几乎想要开口答应她的请求了,只是,话到嘴边,终于也只化为一声叹息,“殊荷,让你准备的东西呢?”我转头看另一个宫女,而她也立即自一旁拿出了个包袱走过来,替我拦住了殊月,不让她在继续磕头,然后将包袱递了过去。“这里有一百两银子和一套首饰,是公主赏给你的,公主说了,这次放人出去,各宫的名单是皇后娘娘拟的,是天大的恩典,这些年也不曾有过,公主自然不能阻拦。何况出去也不是让你流落街头,这次都是指定了人家的,你们出去也不是去别的地方,内务府都安排好了,三天后,大红的花轿就到了,总好过你将来做个白头宫女,一辈子呆在这里。这些东西是公主给你的嫁妆,你出宫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听了殊荷的话,殊月一点点的抬起头,脸上泪痕涟涟,眼里却是没有泪了,有的只是一种近似空旷的绝望和麻木,“公主,奴婢7岁到您身边,10年了,原本指望能服侍您一辈子的,没想到……奴婢今天要走了,您连一句话也没有吗?”

黑玛瑙的棋子在我的掌中碎裂,我伸手扶了殊月一把,看她一点点的站起身,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殊月,这十年你的好我都记得,我也没有把你当下人看过,今天放你出去,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至少比在这里好,不用处处看人家的脸色,也不用提心吊胆,惟恐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妄送了性命。”

殊月的笑容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我眼前出现,那天她笑过之后,又重重的给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转身走了,东西早有人替她收拾妥当,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了,没有再回过头来。她留在这里最后的笑容不是给我的,所以我不能准确的分辨,她的笑容究竟是豁然开朗还是彻底绝望,亦或是兼而有之吧,她把这笑容留给了一个人,只是,到了最后,那人也没有开口,没有为她说一个字。

从殊月闯进来到离去,睿思一直靠在暖阁的窗口,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只在日暮所有人都告辞后,才晃到我身边。

“你的东西,以后自己收好了。”我拿出一只小小的锦袋,放在棋盘上,里面是他那块从不离身的玉牌。

“你什么都不说,不怕他们心寒,觉得你太无情吗?” 睿思笑了,心不在焉的顽劣笑容,手在棋盘一划,锦袋便消失不见了。

第20

在十一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一生最幸福平静的时光已经永远定格在了自己五岁之前的岁月。

五岁之前,我只是蔚州一个平凡农家的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们和父母一起,守着两亩薄田,靠天吃饭。那时的生活非常困顿,糠菜窝头是我们姐弟们每天最期待的食物,不过,那时的日子,却过得很舒心。

村子里的邻居都和我们一样的家无余粮,即便是逢年过节,也穿不出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但是,却相处得很融洽,没有谁会瞧不起谁,谁也不必防备着谁。

从我会走路起,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早晨跟着爹娘和姐姐一起到了地头,爹娘种地,姐姐照顾我,后来有了妹妹,就是姐姐照顾我和妹妹。

我们没有玩具,从小我就跟着姐姐学爬树,爬上树可以摘野果给妹妹吃;跟着姐姐学在糙丛里捉蝈蝈和蟋蟀,他们不吃粮食,拿回家可以玩上好几天……

我想,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那么,也许,十几年以后,我也会和爹一样,做个淳朴的庄稼汉,娶一房像娘一样温柔美丽又娴熟的妻子,再生一群孩子,每天种地回来,我就端着粗瓷的海碗,在小院子中间一坐,乘着凉,看我的妻子纳鞋底,看我的孩子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玩耍,叫着我“爹爹、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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