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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652)

雪花纷纷扬扬,随风扫到廊下,几片雪花停驻在她的鼻尖上,带来一阵湿湿的凉意。

滕玉意一低头,意外发现衣领上落了几片鲜嫩的花瓣。

她捻起那花瓣出着神,自顾自退到里侧的杌几上坐下,随后把玉笛横到唇边,悠悠吹了起来。

心随意动,她随口奏出一曲活泼欢快的乐府。

这是滕玉意病愈后新添的习惯,自小她因为阿娘的缘故只对抚琴情有独钟,笛子也会吹奏,却一向不算擅长。

奇怪这些日子,她只要心里觉得怅惘,就会下意识吹奏笛子,吹着吹着,原本空荡的心田仿佛能填进丝丝暖意。

杜庭兰等人听到廊外的笛声,也都有些出神。

几人掀帘出来,就看见滕玉意衣绯茸裘,端坐在庭前吹笛。

那团烈焰般的红色身影与皎洁的雪地交相辉映,织就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曲调出奇欢快洒脱,似能吹散天地间的寒意。在这隆冬腊月听来,犹如长安四月的春光,让人情不自禁微笑。

几人怔立了一会,杜庭兰趋步近前把暖炉塞入滕玉意的怀中,碰巧程伯赶来送礼:“娘子,各府送礼过来了。娘子香象书院的同窗也寄来了不少生辰礼,要不要现在就过目?”

笛声戛然而止,滕玉意茫然起了身,差点忘了,后日就是腊月二十八了,她忙点点头:“拿到后院来吧,正好我要给同窗们一一回信。”

所以这是连同窗都记得……杜夫人和杜庭兰涩然相望,随即拥着滕玉意进屋:“进屋再细看吧,快过生辰了,千万别在这当口染了风寒。”

***

兴庆宫,一座冷清的宫殿外。

漫天风雪中,有人推开了殿门。

听到这动静,屋角那个泰然静坐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扭过头,看向门外。

触到门口那道高挑的身影,淳安郡王淡然道:“你总算肯来看我了。”

他白冠氂缨,俨然已是阶下囚,但仍芳兰竟体,温然如美玉,可当淳安郡王看清来人的脸庞,脸色却瞬即起了变化,蔺承佑的脸上赫然束着一条朱红的布条,这使得他的面色看上去比平日苍白些许。

“你的眼睛——”

蔺承佑侧过头冲身后道:“你们先走吧,待会师兄自行回去。”

绝圣和弃智应了一声。

可两人并未离去,而是走到一边的丹墀盘腿坐了下来。冬夜里,此地有种清迥岑寂之感,两人伸手去接面前轻絮般的雪花,耳朵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殿内,淳安郡王望着蔺承佑走近。

蔺承佑听声辨位,很快走到桌边,结果因为失了准头,不小心踢倒了一张春凳。

这声响,在这旷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绝圣和弃智不敢吭声,廊外的宫人们却碎步跑近:“世子,世子!”

蔺承佑:“滚。”

门外迅速重归寂静。

蔺承佑俯身摸索着将春凳捞起,自顾自撩袍坐了下来,表面上与旁人无异,但动作明显比平时迟缓。

淳安郡王眼中漾起一点波澜。

“你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蔺承佑将脸庞对准淳安郡王的方向。

“是不是强行用邪术给滕娘子招了魂?”

依旧没回应。

淳安郡王端视着蔺承佑,良久,缓缓开腔道:“绝情蛊虽然号称‘绝情’,但只要宿主不动情,万万不会伤到根本,一旦宿主对某个女子动了心,蛊虫便会一分为二。其中一条蛊虫会顺着心脉往上游走,一年半载就会让人眼盲,假如这当口遇上极为伤心之事,又或是施法时耗费大量心力,更会提前发作,不但从此无法视物,还格外怕风怕光,看来你已经发作了,滕娘子在何处?她可还记得你?”

蔺承佑没吭声。

“她忘了你?”

淳安郡王那双幽沉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底的最深处,他了然点点头:“看来你与滕娘子有过亲热之举。”

蔺承佑面无波澜,耳后却几不可见红了红。

淳安郡王笑了笑:“这蛊虫是百年前那位名叫不争散人的邪道所研制的,集符术与蛊术于大成,他自己为情所困,便要让天下人都尝尝他所受的苦头。只要中蛊之人与自己的意中人亲热过,其中一条蛊虫便会顺着口唇传到对方体内,日复一日压制意中人的心智。”

殿中针落可闻。

“这当口切莫强行提醒滕娘子,这蛊虫是从你体内渡过去的,只要当着她的面提到你这位原宿主,她体内的蛊虫也会有所感应,蛊毒一释,必然损坏根本,她要么如你一样盲眼,要么被蛊虫永久损伤心智。这一点,想必清虚子道长也料到了。”

蔺承佑微微侧着头,不知是在聆听,抑或是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