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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531)

老媪刁钻归刁钻,心眼却不算很坏,想了想,对方原本可以不予理会,只因教养好才留下来好言好语赔礼道歉,听了姐弟俩这软声软语的几句话,肚子里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再说脚上本无大碍,真要到了医馆,说不定医工连瓶药水都懒得拿,于是粗声粗气地说:“用不着。这位小郎君,你看着瘦瘦弱弱的,踩人的力气倒是够大的,老身这脚面怕是要肿好几天了。”

杜庭兰自是过意不去,看老媪说死不肯去医馆,只好取出一个小钱袋,把里头的几缗钱给了老媪的孙子。

这回换老媪过意不去了,杜庭兰心知老媪有顾虑,便含笑说她的孙儿生得可爱,这钱是给小郎君买吃食的。

老媪这才眉开眼笑接了。

姐弟俩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紫衣的少年郎笑看着这边,眼神温和可亲,气度也雍容不凡。方才那一幕,都被这人瞧见了。

杜庭兰姐弟在乐道山庄见过太子,不由诧异相顾:太子殿下。

太子像是独自出门闲逛,白龙鱼服,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这种情况下不好贸然上前行礼,姐弟俩只好装作没认出太子。

走了没多远,杜绍棠看到路边有个商贩卖蒸梨,兴冲冲地说:“阿姐最爱吃这个了,阿姐你等一等,我去买两碗。”

杜庭兰只得停下脚步。

经过方才那一遭,杜绍棠生恐再踩到旁人的脚,明明到了人堆外,却迟迟挤不进去。

杜庭兰惦记着去找滕玉意,见状便要唤弟弟出来,可就在这时候,有几个人走到小摊前,一口气买下了好几碗蒸梨,太子回身把两碗递给杜绍棠,笑着说:“杜公子,拿着吧。”

杜绍棠呆了一呆,他本以为太子一行早就去了别处,没想到竟也到了此处,不好拂太子的意,于是恭谨地接过梨碗,道过谢之后,径自从人堆里出来,把其中一碗给了姐姐。

杜庭兰疑惑归疑惑,也只能一头雾水收下这份好意。

有了这碗蒸梨的交情,太子顺理成章与姐弟俩同行。

“杜公子在国子监念书?念了几年了?”

太子的声音宛如清风。

杜绍棠一贯胆小,这会儿早吓得魂不守舍了,抬袖擦汗时,下意识瞟向阿姐,结果没对上阿姐的眼神,却瞥见了不远处的霍丘,自从玉表姐把霍丘派到他身边,霍丘是朝乾夕惕,连一次差错都未出过,想想这可都是玉表姐调教出来的人,而玉表姐只比自己大四岁……

以往他事事都听爷娘和阿姐的,这段时日他指派了霍丘不少事,渐渐习惯了自己拿主意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试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道:“某五岁开蒙,已在国子监念了六年书了。”

太子温声说:“杜家子弟个个芝兰玉树,令尊更是才贯二酉,听闻杜公当初进士科得了第一等,却因作了一篇《百姓苦》的长赋被吏部的昏官贬谪出了长安,我有幸拜读了这篇长赋,别的官员惯于歌功颂德,令尊却字字为百姓叫苦,可惜这篇长赋并未传到我阿爷手里,就被当年那位昏庸无能的顾尚书擅自压下了,这事……杜公子可听说过?”

杜绍棠暗暗捏了把汗,那是阿爷仕途的重大转折点,原本前途无量,自此跌落谷底,这话事关杜家前途,绝不能随意作答,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求助似的看向阿姐。

太子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懊悔,本想随便找些话头,没想到叫姐弟俩如临大敌。

杜庭兰察觉弟弟求助的视线,面上没吭声,脊背却挺得更直了。

杜绍棠心里一亮,斟酌着字句道:“阿爷常说身为朝廷官员,第一要义是为圣人和百姓分忧,越是明君,越能纳谏如流,所谓‘法有所失,卿能正之’。正因为圣人是一位视民如子的明君,阿爷才敢秉笔直书。”

太子微微笑了起来,这番话不卑不亢,颂扬君主的同时,也再次剖白了杜家人的忠直心肠。

他听说杜裕知性情太过耿直,常常面折人过,这样看来,杜绍棠似乎要比父亲柔和一些,外圆内方,尤为可贵。

是了,杜夫人出身太原王氏,姐弟俩的性子许是随了母亲,难怪杜庭兰那样温柔敦厚。

杜庭兰心中更是百味杂陈,阿玉总说要弟弟独当一面,她和阿娘却总是不放心,如今看来她和阿娘错得太深了,这世上哪有离不开护翼的小鸟,仿佛就是一刹那间,弟弟就长大了。

就不知太子接下来还会问什么,不过看样子她不用时刻悬着一颗心了。

太子不免有些无奈。

怪他,他这也是第一次同小娘子搭讪。

阿娘别的事都管得松,唯独在未来儿媳的事上分外留心,迁入东宫前,他身边没有侍婢,迁入东宫后,宫里亦只有些年长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