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攻玉(302)

蔺承佑想了想说:“彭思顺极善治兵,淮西道如今雄踞一方,邻蕃皆畏之,若再由彭家人接管兵权,只怕会养痈贻患,等彭家的势力一代代渗入中原,朝廷再想收回兵权恐怕就难了,伯父何不等彭思顺病逝之后,将其长子彭震调回京中,委以官位,许以厚禄,如此既能抚恤忠臣之后,又能避免彭家人起异心。”

皇帝目露赞许之色:“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甚难。先说一点,多年来彭思顺从不曾向朝廷讨要过粮饷,你道是为何?淮西道的十来万官兵,平日吃什么用什么?

蔺承佑道:“这个侄儿倒是知道,正所谓‘急则为兵,闲则耕地’,彭思顺麾下的忠义军且战且耕,颇能自供粮饷。”

“正是如此。此外彭思顺为了稳定军心,还有意令军士同当地豪强和百姓结为姻亲,多年下来,忠义军在淮西道盘根错节,早已是军民一家。若朝廷擅自将彭家后人调走,又有哪位将领能顺利接管这样一支军队?如新帅不能镇服当地牙将,哗变是早晚的事。”

太子眉头微蹙:“若将忠义军拔离淮西道呢?”

蔺承佑捏着棋子暗忖,这样也不成,强行拔营的话,忠义军非但不能继续自耕自足,还平白多出来几十万张要吃饭的嘴。

皇帝:“迁往他地的话,大批将士的妻孥也将随行,朝廷光是填补十几万忠义军的粮饷已非易事,这多出来的将士妻孥更需大批口粮。”

“所以伯父才想到重开书院?那……彭思顺可愿将孙女送入云隐书院念书?”

皇帝欣慰道:“伯父令人征集朝臣意见时,彭思顺是头几个表态的,恰好彭震的妻女正在来长安的途中,彭震也极力表示赞成。”

太子和蔺承佑对视一眼,彭氏父子主动把妻女留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也算是对朝廷表忠心的一种姿态。日后朝廷给彭家女儿和高门子弟指婚时,彭家想来也不会有异议,都做到这份上了,怪不得阿爷这么快同意彭震接管兵权。

“至于滕绍……”皇帝又道,“正好江南西道的程守安告病辞官,阿爷打算将江南西道也交给滕绍统领。”

蔺承佑有些吃惊,他早就知道伯父对滕绍信重,但没想到这般信重。淮南道不仅把控着江淮赋税,辖内的寿州也至关重要,此州北连陈颖水路,南联庐州,正是中原通往江淮的一条重要“中路”。

况且寿州富庶,年年有大批茶税收入,光此一州,供养滕绍的镇海军便毫不费力。

如果再把江南西道划给滕绍辖管,就连江夏交界处也交出去了,此地扼守着汉水运路,可谓重中之重。

皇帝问蔺承佑:“你且说说,伯父为何这样安排。”

蔺承佑笑说:“伯父的安排自是再妥当不过。江夏交界处统归一人辖管,滕绍便能借夏口水运防遏淮西,往后彭家每有动作之前,首先需顾忌邻旁的镇海军,两蕃互相牵制,对朝廷利多弊少。只是……侄儿听说江南西道的武宁军自李长青死后不服管束,短短三年便几度易帅,程守安突然告病辞官,只因他在任上不能服众,若贸然由滕将军接管此军,不知又将如何。”

太子温声道:“交给旁人辖管恐生滋扰,交给滕绍却无此虑,阿大你未与滕将军深交过,我却亲眼见过滕绍治军,此人义薄云天,军中上下对其无有不钦服的。”

蔺承佑颔首,他倒忘了,太子去岁曾去滕绍的军中历练,认真说起来,滕绍算太子的半个老师。太子每回提起滕绍,都是心折首肯的模样。

皇帝:“这只是其一。阿爷让滕绍兼管武宁军,还因为武宁军的几个老将早年曾在滕绍的父亲滕元皓麾下从军,这些人见了滕绍,先得恭恭敬敬称其一句‘三郎’,纵算再骁悍难驯,也不敢找滕绍的麻烦。你们两个该听说过滕元皓其人其事。”

太子和蔺承佑正色道:“自然听说过,此公实乃英雄人物。”

皇帝点点头:“当年胡叛图谋江山,若不是滕元皓率军死守南阳和睢阳,江淮的粮运绝难保全。朝廷当时一心夺回两京,对滕元皓的军队施援不够及时,滕元皓带着两个儿子守城长达数月,历经大大小小两百多战,斩敌近十万人,终因兵竭城破,父子三人都死在了胡叛手中。

说到此处皇帝慨叹道:“细说起来,朝廷亏欠滕家良多。滕元皓和长子次子殉国后,滕家的男丁便仅剩滕绍了,滕绍那年才三岁,未能上战场,滕元皓临难前夕手疏辞表,诫幼子以忠孝守节。滕绍成年后未曾辜负父兄的期望,早年率军戍边,近年又驻守江淮,如今江淮民安物阜,滕绍厥功甚伟,江南西道的帅职一空,再也找不到比滕绍更合适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