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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86)

哪知背后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呜呜呜,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又来。”蔺承佑讥诮道,“除了这一招,你还有别的花样么?”

回身看清眼前的小女孩,他毫不犹豫射出一箭:“扮得不像,重来!”

箭离弦而去,锐利地劈开夜风,眼看金镝要射向小女孩的额头,暗处突然又跑来一个小郎君,推搡一下小女孩的肩膀,恰好帮她躲开了这只箭。

“喂,你别跟着我。”小郎君似乎在冲小女孩发脾气。

蔺承佑耳边炸开一道惊雷,那小郎君看着八岁左右,模样和神态竟与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很快回过神来,咬牙笑道:“这回总算有点新鲜花样了,连我都敢假扮,经过你爷爷准许了么?”

他迅速稳住心神,狞笑着再射出一箭,不料那箭一经触碰小“蔺承佑”的肩膀,就像碰到了软布一般无声无息落到地上。

蔺承佑暗吃一惊,他手中这把金弓和金笴都是特制的,碰到邪煞变立即会像烈火一般开始焚烧对方的皮肉,前方这小“蔺承佑”被射中还丝毫无损,莫非不是邪物。

就是这一晃神的工夫,他面前的庭院越发敞亮起来,再一眨眼,竟变成了一座极为广阔的花园。

面前是一碧万顷的芙蕖湖,一阵清风卷过来,风里夹带了荷叶的清香,徐徐拂到脸上,有种沁人心脾的凉爽。

湖边的翠柳下,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奔跑,前头的小“蔺承佑”比后头的女娃娃高一个头,边跑边说:“你别跟着我了。”

女娃娃手中举着一包糖,在后头追了几步,眼看追不上了,喘吁吁停了下来。

她看着小蔺承佑远去的背影,默默攥紧怀里的布偶。

蔺承佑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愧意,竭力想看清小女孩的模样,但小女孩的周围像是笼罩着一团薄雾,让人无法接近。

小女孩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抱着布偶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走着走着,有位老仆拉住了她的手。

蔺承佑情不自禁追上去,但一老一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雾里,迷雾慢慢散去,广阔的芙蕖池变成了一间卧房。

房间宽阔奢洁,靠墙摆放着一张床。床前垂着两道松霜绿的帘幔,床头悬着一个小小的精巧香囊。

帘幔半掩,床上躺着个小女孩,女孩裹着衾被,像是生了病。

蔺承佑看不清小女孩的模样,但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芙蕖池边上的女孩,

“阿孤。”他迟疑地吐出那两个字。

床边围着不少下人,个个面有忧色,蔺承佑莫名觉得眼前这场景很熟悉,忽地想起来,他曾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梦,在梦里,阿孤也是卧病在床,只不过眼前这一切,比梦里更逼真些。

他忍不住环视四周,才发现房里有不少小娘子的玩具,小蹴鞠、小风筝、小木偶……离床不远的桌上,搁着一架绣了一半的小绣绷,上头赫然有个“李”字,再看床头那个小香囊,也绣着“李”字。

原来她姓李么?

他大喜过望,试着朝床边走去,面前却像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完全阻隔了他的脚步,他心里焦灼起来,多年来他一直在找这个女娃娃,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总不能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当面对她说声谢谢,他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关键是,他想告诉她,他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那日他一换完衣裳就回去找她了,他没有忘记带她去找她阿娘的承诺。

这段回忆落到心上凝成了一道疤,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旋:你既然答应了带她去找她的阿娘,就不该随随便便松手。

他急于确认她的病情,再次迈开步伐,哪知没等他走到床边,那些下人就无声哭作一团,他心里一沉,该不会……

那些下人哭得很伤心,他极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哪怕离得这样近,也一个字都听不清。

再一瞬,面前变成了一张空床,人去楼空,小女孩不见了。

蔺承佑额头冒出硕大的汗珠,衾具撤走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了。怪不得他怎么都找不到这个女孩,原来她早就夭折了么?

他浑身一阵冰凉,那是他第一次失信于人,没想到这一松手,事后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耳边有个声音开始嘲笑他:你辜负了你的小救命恩人,你明明答应带她去找她的阿娘,结果却把她甩开。你就是个小混蛋,别以为你能找到机会补救,你瞧,她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这些年你所谓的找寻恩人的举动,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无孔不入,听了久了,他心里愧怍得发酸,逐渐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是“不,不可能”。周围阴气加重,他毫无所觉,有东西靠过来,他也全无反应。不知不觉间,一只染满鲜红蔻丹的手欺了过来,慢慢贴近他胸前,轻轻拨弄他的前襟,眼看要刺破他的衣裳了,蔺承佑出其不意扣住那只手,掌中变出一把匕首将其一削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