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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61)

两个和尚禀性纯良,因为疑心彭玉桂正被仇家追杀,并未向人说起过他的下落,彭玉桂足足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床,除了头上的伤,鼻梁骨也折断了。

养病期间,他断断续续听到了那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田氏夫妇侥幸逃脱,自家财帛被洗劫一空,彭书生两口子死得太惨,彭家兄妹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县衙势利昏庸,见遭殃的不过是一家庶民,本就不甚上心,查了一月没结果,便宣称彭家人是被作乱的流民所害,草草结案了。

彭玉桂麻木地听着,心知即便自己去官府喊冤,对方也不过是敷衍塞责,田氏夫妇已逃离越州,官府绝不会再大费周章派人到外地追捕,况且人海茫茫,只要田氏夫妇改头换面,也许永远不会有落网的那一日。

彭玉桂等不起,他要亲手斩杀这对畜牲。他怕泄露自己的下落,求老和尚和小沙弥替他保守秘密,两人体谅他的难处,一口答应了。

离开佛寺的那一日,彭玉桂在妹妹的坟穴前哑然伫立了许久,拿出自己在庙里做的拨浪鼓,弯腰插到妹妹的坟茔前。

痛哭一场之后,他把那座小小孤坟留在青山翠谷之中,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这些年我一边找寻田氏夫妇的下落,一边想法子谋生。”彭玉桂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离开越州没多久,我侥幸遇到一位叫贺恩的洛阳商人,那一年他刚痛失爱子,看我聪明老实,又读过一些书,就认我做义子,让我跟着他做买卖。我在贺家期间,认识了一位江湖奇人,我看那人本事了得,想方设法拜他为师,苦练数年,暗中习得了一身邪术。五年前贺恩身体每况愈下,看我经营上颇有天分,临终前让我顶了他亡子的名字,正式把我变成了贺家的子弟。从那以后,我改名叫贺明生。”

蔺承佑心情复杂,原来如此,当时他派人去洛阳打听“逍遥散人”的底细时,也顺便打听过贺明生的身份,可光从贺家的户籍上来看,贺明生没有丝毫不妥,正因如此,他并未往下深查。

“等我找到田氏夫妇时,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彭玉桂嘴角裂开,绽放出恶魔般的笑容,“他们做了那样的恶事,居然没受到丝毫报应,既然老天爷不肯动手,那就由我来!”

彭玉桂鼻骨折断本就破了相,这些年又有意让自己发胖,在他第一次在长安郊外的旅舍与田允德相遇时,田允德压根没认出他来。

他坐在旁边桌上听田允德和下人交谈,才知道田允德年年都往越州采办缭绫,不光如此,田允德还总去桃枝渡口,那位新纳的小妾容氏,就是田允德在桃枝渡口意外遇见的美人。

彭玉桂听了几句,恨不得当场食其肉寝其皮,看来田允德因为当年没砸出致命的那一下,心里一直不踏实,年年去桃枝渡口,无非想打听他彭大郎的下落,一旦得知他还活着,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追踪田允德几日,彭玉桂陆续给田允德招来了附近最凶恶的厉鬼,田允德每晚都被各类殊形诡状的冤魂纠缠,忍不住胡言乱语。

彭玉桂听了田允德的胡话才知道,田允德之所以惧妻,是因为戚翠娥把他们当年做过的事写下来藏在某处,田允德胆敢负她的话,她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田允德是什么东西。

待到田允德被折磨得神思恍惚之际,彭玉桂又使计在田允德的杯底写下血淋淋的“彭”字,不出所料,田允德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去越州买布了,连夜逃回了长安,田允德这些年食不厌精,本就得了头风,被厉鬼日夜追杀,不到两月就一命呜呼了。

解决完田允德,就轮到了戚翠娥,于是就有了戚翠娥的自缢之举,于是就有了那封写满“我本狗彘”的忏悔书。

“可是光杀了他们怎么够?”彭玉桂目光慢慢滑过每个人的脸庞,“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换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众人沉默着,因为没人能给出答案。蔺承佑哑然望着彭玉桂,神色远比平日复杂。

彭玉桂虽是询问的口吻,但显然有自己的回答。

“这些当然远远不够,对我而言,田氏夫妇死的那一刻才是复仇的开始。”彭玉桂鼻翼翕动,愉悦地笑了起来,“我把这对豺狼的亡魂拘过来,每晚折磨他们,他们烂泥一般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了他们。

“我问田允德,当年为何不肯饶过我们?我揪住戚翠娥的头发,问她这些年可有过哪怕一丝愧悔?我阿娘待他们不薄,我阿爷赠金助他们渡过难关,宝娇当年才五岁,出事前一口一个‘姨父、姨母’,他们把她扔到水里的时候,可有过哪怕一丝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