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307)

鸾心略微一思忖就明白，虽说阮旭狼子野心，可他在西祁和东渌的勾当，明里暗里都被阮沛破解地差不多了，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可阮旭多年来隐忍不发布置了那么一张网，他能如此轻易地就任由阮沛来收割？

他真能够抛下他这些年的苦心积累的声势，单单只是往这谷中来取续命轮？

鸾心深吸一口气，看来阮沛真的有可能必死无疑……

她突然又悔又恨，几个时辰前，阮沛还躺在她的身侧，她光是将他那破皮的手指瞧在眼里，却忘了，南宫谦都能死在谷口，他又怎么可能全须全尾的从谷中走出来……

然而阮旭的话？母亲只要醒过来，阮沛就能得到解药？

阮旭他算盘打得好，可她夜鸾心又怎么可能相信……

这冰窖中的静默持续没多久，突然一阵似惊雷般的巨响，这冰窖似是被炸开了一般。

轰地一声，周遭的骤起不薄的冰雾，鸾心的右手被人一拉，鸾心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即刻运功，随来人一起，迅疾地凭空而起，风一般卷出了冰窖口。

阮旭在一片雪白的雾气之中，瞧不清夜鸾心的去向。

这妮子逃走前不忘留了几根针给他。

阮旭右手骤起一阵酸痛，他抬手一瞧。

三根细针并排插在了他的右臂上。

他倒忘了，这妮子是惯来会使那银针的。

☆、第 162 章

“公主，王将军在苑外，说是领旨而来，讲说无论王爷是生是死，今儿都得把王爷带回映天城……说是……说是午后，他们就要带人进来呢……”

“他们尽管进来，不过休想带走他……”

昨儿还是北境六王嫡妃的夜鸾心，刚被夺去了封号，如今只消半日，她就能成北境军卒的刀下魂……

出尘伺候鸾心梳洗妥当，她打发出尘出去，只留了一盏茶，自己瞧着跟前的茶盏出神。

晨风穿堂而过，房中的珠帘叮铃作响。

屏风处倏然落下了一抹暗影。

“当年你母亲救了他一命，如今他这一命刚好赔给你，岂不两清？”

带来暗影的人开口了。

“皇叔的意思我早明白了，阮沛该把命给我，而我母亲生了我，给了我一条命，如今也是该还的时候了？”

鸾心闻言，隔着屏风对着那暗影笑了笑，这才捧起茶盏，让茶香入口。

那人不答。

“总之，如今我条命突然就要紧的很了，要不顺着外面那些人的意思，赔给夫君，要顺了你的意，赔给母亲，就是不能留给我自己……”

盏中茶汤已见底，鸾心别过头望着外间就要升到中天的日头，是该送客的时候了。

“今儿您冒险现身，应该不是突然起了探人心绪的闲情吧。”

来人不答，倒是暗影处的一抹衣角露了出来，碍眼的暗渍让鸾心倏然一愣，自己留在阮旭身上的那三枚银针也不是毫无用处，鸾心再又开口道：

“鸾心一直不明白，您为了母亲，换了一副心肠，这些年，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如今若是真有法子能让母亲活过来，您又打算如何面对她？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您预备说什么呢？说她这条命是女儿和女婿的命换来的？说为了她这条命，您不惜荼毒生灵，滥杀无辜？这些话说完，您预备怎么样呢？囚住她，困住她？她还会再死一次的……”

鸾心讲完，面门处疾风骤起。她微微眯眼，眼前黑影迅疾而过，她缓缓起身拐到屏风里，那人离开了，留下矮榻上斑驳的血迹……

阮旭中了她的银针，竟还能拖着残躯来无影去无踪，鸾心早该料到他那“小神医”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阮旭的医术可比自己强多了，他能找到那银针上的毒药的破解之法，她却始终勘不破他用在阮沛身上的毒药。

自她得出尘相助从那冰窖中逃回谷外已有整整七日，她虽然费尽心机没让阮沛在阮旭所说的时辰内死去，可也仅仅止步于吊着一口气而已，阮沛始终没能醒来……

北境的一支天子禁军在这苑外盘桓了三日，这是她求来了最后期限……

她不能让那些人带走这样的阮沛……

北境之国的天子骄子，怎么能平白就死在这场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往事纠葛之中……

鸾心把阮沛的身体移动到了内室之中，内室往下是鸾心让人安置的冰榻，阮沛横卧在冰榻上，鸾心冰凉的指尖轻抚过阮沛的面庞。

恍惚间，内室里就只剩下了鸾心暗哑的呢喃。

“我在嫁往北境的马车上，还曾想过，我夜鸾心既是受了这违心的远嫁，此生就再无多想，往后一举一动都这能是为了我的国和我远在南烟的家，后来知道了上一辈的纠葛，我就想啊，我理清母亲的留下的事儿，再理清南烟的乱麻，我就离开，去做纯粹的自己……不曾想，我竟不知不觉欠了你这样多了……我顾着这个，想着那个，就是不曾想着你……我……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