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287)

“公主就这么瞪着鄙人已经多时了，公主可是瞧出些端倪了？”

南宫谦负手立在庭院前堂的廊柱下，一旁的一树红柳正随风摇摆着纤纤细条。

“本宫还嫌自个儿的注目礼分量不够，当不上南宫画师远道而来的仆仆风尘呢。”

鸾心一笑，撩开拂面的红柳枝，径直入了早已茶香缭绕的茶室中。

与南宫谦擦身的一瞬，鸾心斜眼瞥过南宫谦的侧脸，一抹不容忽视的潮红正从他耳根处徐徐攀爬。

不过这素日瞧着有些伛偻略显老态的中年男子，今儿这脊背可是挺得笔直。

鸾心好奇地勾了勾嘴角，眼神迅速掠过茶室地陈设，心下一惊，这可不是什么新设的茶室，想不到这庭院竟然有些年岁了。

夜鸾心与南宫谦于茶几前跪坐而对，茶几上一众茶具精巧齐全。

当中一个做工古旧的琉璃瓶中，有几只新摘的串叶松香草，草冠上的蓓蕾瞧来慵懒，似乎摘取于晨起初绽之时，此时嫩黄的花瓣还未全然舒展开，瓣叶之间夹着几滴泛着晨光的露水。

鸾心伸手抚了抚一片蜷曲的嫩叶，南宫谦的眸光追随鸾心的纤指而去，脑中有一瞬的恍惚，不妨正撞上鸾心的一双利眼，南宫谦按耐住心中的突起的慌乱，急忙侧头闪避。

“串叶松香草，枝叶繁盛，花开似菊，农人多摘其叶投喂牲畜以解夏秋时疫，留其花以图鉴赏意趣。这是浑身染尽了世俗之气的植株，多留迹于寻常百姓之家，如画师这般宫廷贵人的座上之宾，竟能高看这花几眼，也是它的福气。”

“公主尚且能识得此物功效，一介以拙技侍人的卑微宫人摘花投趣也无甚稀奇了。”

“你我都认得此花自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本宫要说的是这花的来处。”

鸾心眼神凝在眼前这黄色的蓓蕾上，顿了顿，见南宫谦神情微敛。

“脚行山下，入谷的通道两侧都是这种草，当年在通道处撒下这草种子的谷中人，多年来就有晨兴锄草喂鸡豚,带月荷锄携花归的习惯。”

鸾心见南宫谦手持茶壶正打算续水的右手颤了颤。

“这草虽长在乡野之间，入不得大雅之堂，可浑身都是解时疫化热毒的用场，用这草为一个药谷开路，应景得很。”

鸾心将杯盏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这几日，本宫思绪纷扰，脑子里过了无数种这入谷引路者的可能，只没想到，杨太妃遣来的竟然是南宫画师。”

鸾心与南宫谦坦然相视，这画师一身的局促这会儿倒是消弭了大半，只是连饮来两盏茶，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鸾心略微一思忖，又道：

“或者画师是来传话而并非带路的？”

“不是……只是……”

南宫谦额角起来热汗，鸾心眉头一蹙，这厮儿吞吞吐吐这么跟个无甚见识的闺中妇人一样。

“鄙人的确是杨太妃遣来引路的，只是……”

“只是太妃有条件？”

南宫谦闻言，这才将头抬来起来，仿佛早晨的阳光也跟着抬来起来，柔和的光线打在对坐的女子脸上，嘴角的弧度越发的柔和。

这日的晚间，夜鸾心早已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随侍的出尘张罗好了吃食，炖在炉子上热了又热，好容易等到了鸾心房门洞开的时刻，瞧着多日不见的归风朝她作了个鬼脸再次倏然不见。

出尘赶忙将吃食端进了房间。

“这南宫谦好歹也是浸淫宫闱多年，怎么着待客之道一派草莽之气，竟是连顿饭也不给的？”

出尘一进屋就开始絮叨起来。

鸾心净了手，开始进食，刚饮了一口汤，腹中的饥饿感顿时就被唤醒了。

“虽吃的没有，可那茶还是不错的。”

鸾心想起早晨的那盏茶，似乎是陈年普洱，味儿是不错，可这涮洗肚腹的功夫也是一等一，饮下没过多时就开始前胸贴后背了。

“公主，这杨太妃虽是谷中旧人，可她也太旧了，她都是先帝的嫔妃，嫁给先帝那会儿，别说公主你了，皇后……皇后都未必认得她。照理说二十年前谷灭之时，她早已是北境宫廷的贵人，谁也奈何不了她，可她竟也能中九绝之毒？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在出尘的记忆里，最初听闻九绝之毒就是在丁婆婆身上，而丁香中毒跟二十年前的谷中遭遇的灾难干系甚大，这杨太妃旧居深宫，竟然也能中毒？

出尘想了想又道：

“公主，这杨太妃想你讨要九香茴槲，正好柏染公主……不不不，新晋的太子妃就送来了一株，这也太凑巧了，莫非这柏染跟杨太妃有干系？”

出尘一脸“机智如我”的傲娇表情，仿佛自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