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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娘子(46)

“……乔大哥真有幽默感……”夕蕴无力地挎下双肩,很配合地傻笑了两声,“其实……我也不是不愿说,能不能告诉我,如果被朝廷查出贩卖私盐,一般会是什么下场?”

“不清楚律法,你也敢犯法?!”显然,对于夕蕴提出的这个问题,乔嵩完全无法接受。

相较于他的激动,夕蕴只是顽劣地笑,若无其事地耸肩。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吗?她要是知道了,还能无罪吗?

“没收家产,杀头,连相关官员可能都会连坐。”严峰很冷静,仿佛所有一切事不关己。

反而是夕蕴被吓到了,“那……那不就是说,无论我说不说,身为盐商会会长的你都逃不掉?”

“如果我主动把人交出来,那就是明察秋毫、大公无私。”依旧还是冰冷的口吻,对于严峰而言,为了保护自己以及一些他想要保护的人,难免要有牺牲,人性就是这样无可奈何地自私:“杨钊初任,碍于杨妃的关系,户部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所以这次查得很严,但是,没有官是不贪的。何况扬州盐商做的都是官盐,多少有点人脉,如果扬益二州各行有头有脸的商人联手,他们也未必会怎样,只要交差即可。”

“很多私盐商靠这些养家糊口。”夕蕴痴望着门外,轻言,眉宇间是复杂的情绪。

“也有很多人在其中牟取暴利,不顾百姓疾苦。”

这次说话的是乔嵩。紧紧逼视了他许久,夕蕴忽而嗤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积极,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百姓疾苦。”

“因为我和你好歹也算……”

“也不要说我们好歹算旧识。做人偶尔虚伪就够了,把虚伪当成习惯那就是恶心了。”

“真拿你没办法,严兄,若没事的话你先回吧,改天再来找你浅酌两杯。”话还没出口,就被看透了,乔嵩无奈地摇了摇头。婉转地逐走严峰后,他才继续开口,语气里杂了一丝极淡的宠溺,“这事很丢脸,换个人问,我就不会说了。那得从我买下陆仪说起……”

……

乔嵩那个丢脸的故事很长,等到夕蕴离开乔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钟楼的钟声刚响过,她没细细听,也不太知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瞧见天边日头落了一半,霞光染红了天际,几片奇形怪状的云浮着,煞是漂亮。

街口原本停留着的轿夫们,一见夕蕴走近,就一窝蜂地逃开了。

叹了口气后,夕蕴下意识地想到了展越浩曾说过的话,那一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讨喜”。

呆滞了片刻,她慢慢回过神,轿子怕是坐不成了。又不想那么快展府,最近总觉得那宅子里压抑得紧,兴许是因为那些跟屁虫高手的缘故。想了会,她索性决定晃去看看从商他们,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现在怎样了。

一路上,夕蕴的脚步很慢,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悠闲。她想起了严峰和乔嵩的规劝,夕蕴也知道,他们都是想帮她,生怕她牵扯到这次的事件中。可是,她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啊……

记忆百转,街城的景依旧,仿佛把她带回了三年前的那个春日黄昏。

十七岁的钱夕蕴初为人妇,有一个愿为她离乡背井的夫君,他像爹一样地疼她,像男人一样地爱她。那一日,在街城,他送了一块地给她,说:“这一生我不求你爱我,只求往后你能替我照顾谦镇。替我撑住万家。还有……别总是横冲直撞的,不要再闯祸了,好好快乐。”

这天,夕蕴终于知道,这个画得一手好画的君子,为什么会有能力替她摆平市舶使,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一掷千金。

那天傍晚,万漠为她引荐了一个人,在街城最不起眼的一家酒馆里。那人叫做万泗,是万漠的一个远亲,扬州城里最大的私盐贩子,年过五十。他待夕蕴很好,像自家女儿般的亲切,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天南地北地聊,聊诗,聊画,聊时势。

最后,万漠醉了,他痴痴地看着她,一个劲地笑。良久良久,他说:“谦镇三岁的时候,他娘亲就去了。呵,百无一用是书生……怀才不遇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为了养大谦镇,我做过苦力,当过先生,那些银子连买米都不够。直到遇见了万泗,他不断地资助我们父子俩,但我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我开始贩卖私盐,明知罪当诛,可每次看见谦镇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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