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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吟(20)

作者: 沐海洋 阅读记录

沈家是倒了,可束玉却开始一病不起,皇帝特许我们都留在宫里侍疾,但束玉的病仍然是一天重似一天,大多数时候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画像发呆。那是她和榕城成亲前,榕城亲手画的。

宫里的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束玉的病毫不见起色。榕城许多时候都在凤鸾宫,亲手照料束玉的饮食起居,但束玉也不大搭理他。这个孩子,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气。

一个月后,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常常是喘不上来气,苏昀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停地叫着“长姐”,不停地讲着他们小时候的事。但束玉闭着眼,从来没回应过他。

这天,束玉终于醒了过来,精神仿佛很不错。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笑着和我们每个人都说了话,她说,“昀弟,你和紫玉的婚事要早些办,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紫玉,昀弟从小骄纵惯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收拾他,不用手软。”

她又转过来看我,“子修,我们长得真像啊。”我的眼泪掉在她手背上,她笑,“哭什么呢?你对我总是这么好,我想嫉妒也嫉妒不起来,以后,你和……”她停住口,“要好好儿的。”

她最后才和榕城说话,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像平时一样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陛下,“榕城,我们的缘分到这儿就尽了,这些年你没有亏待我,但我也不欠你什么,只求你以后善待我父亲还有昀弟。我父亲老了,让他告老还乡吧,至于昀弟,给他个闲散官职,这么多年了,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答应我。”

榕城神情凝重,“朕答应你,你还有什么话要叮嘱?”

“没有了,再没有了,我这一生,终究是蹉跎了。”束玉喃喃道,她躺下,目光也有些涣散,她忽然伸手拉住榕城的袖子,“阿城,你能再叫我一声我的名字吗?”

榕城坐在床边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叫到第三遍的时候,束玉就笑着闭眼,咽了气。

那天,正好是她的生辰。我们准备了满池的花灯,只是再没人去看。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是在做梦,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没了呢!前一段时间她还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别去边疆了,刀剑无眼,伤了怎么着?”还笑吟吟的和我讨论孩子的名字,怎么就没了呢?

几年前头一次在梅花林里见她起舞,那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今天她就与我们阴阳两隔了?出了宫,看见在外面等候的榕瑾,我终于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榕瑾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哭吧,想哭就哭吧。”

束玉没了之后,老丞相也大病一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也撒手人寰。去之前手里一直握着束玉未出阁时做的刺绣,一直喊着他最疼爱的大女儿的名字。

苏昀相继痛失长姐和父亲,整个人很快瘦骨嶙峋,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昔日的光彩。我们除了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苏丞相的葬礼,是父亲亲手操持的,他扶着棺材,“这金丝楠木的棺材,本来是给我自己预备的,万一有一天我在边疆马革裹尸,叫他给我做个衣冠冢,老东西见了喜欢的不得了,连夜叫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谁知道……谁知道这老东西竟然走在我前面。”父亲蹲下身体,隐蔽在阴影下,他伸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我看见他的肩膀小幅度的耸动着。整个灵堂静静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啜泣声。

苏丞相下葬后,父亲给榕城递了折子,请求告老还乡,但被驳了回来,折子一连上了三次,不知榕城是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始终不同意让父亲走。

老丞相去了不久,榕城又下旨,让苏昀继任丞相之位。

苏昀在宫门口跪了一整天,求榕城收回成命。天黑透了的时候,我和榕瑾还站在宫门外等他,但是直到天微微发亮的时候他才被宫人搀扶着出来。他抱着紫玉,喃喃着,“紫玉,我没有家了。”

紫玉哭了,她说:我给你一个家。

榕城对苏昀抗旨这件事很不满,最后虽然收回了成命,却也连带着褫夺了他的官职。这个结果苏昀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他捧着茶杯淡淡的笑,“沈家倒了还不够,他也要苏家和慕家倒,及早退步抽身才是保平安的法子,他不肯批慕伯父的折子,是因为西域未平,你们也要早做打算。”他的声音沉稳,仿佛历经沧桑,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的话吗?我们不过是仗着父母兄弟,如今没有了他们,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思量。”他仍然笑着,只是笑意里却带了几分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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