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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吟(2)

作者: 沐海洋 阅读记录

雪太深了,我不想伸手到雪里去捞,就丢弃了那支梅花。我站在宫墙根下头,仔细盘算着要不要折身回去再攀扯一枝。还是算了,路这样远,回去了也许就懒得再出来了。

我用空出来的手整理了一下歪歪斜斜快要掉下去的大氅,握紧我唯一的琉璃灯接着向前。走了一会儿,又开始咳嗽起来,胸腔里觉得气紧,扶着墙根缓了好一阵子才上来气。

平常这咳嗽是一阵一阵的,咳过去了也就好了。今天却异常,反反复复咳嗽了许久,最后竟咳出一口粘稠的带有腥味的血。血落在雪里,也很快不见了踪影,我头晕目眩,靠着墙溜到了地上厚厚的雪堆里。

我真想大叫一声“挽月救命!”叫她快来救我,我本来就有病,现在又咳了血,是不是要死了?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竟然喘着气站了起来,扶着朱红色的宫墙一深一浅的往前走。

要往哪儿去呢?我问自己。

但我的脑子已经不做主了,只能听凭我快要被冻僵的脚。

我的脚一路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宫殿门口,苍凉破败,宫墙剥落,厚重的大门没有落锁,一推就开,里面有一棵好大的树,叶子都掉光了,留下一堆庞大的光秃秃的枝丫。

这树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启蒙先生,光着脑袋,没有一根头发。奇怪了,怎么我今天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关于我好奇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比如我今年多大?是什么时候入宫的?有没有交好的朋友?这个就算了,我回答自己,我病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带着补品来瞧过我,而且宫里常在我眼前晃悠的两个丫头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说几个字就抬眼偷瞧我的反应,见我没反应才敢喘口大气接着说下去,唉,大概我脾气和人缘都不怎么样罢。

跳过这个问题,还有我什么时候做了皇后的?和皇帝感情怎么样呀?为什么我觉得从没见过他?我这个皇后做的真是太奇怪了呀。

我摸摸这棵树粗糙的树皮,它还比我的先生要好些,好歹枝丫上还象征性的挂着几颗果子,来年也能再长出叶子,但先生的头秃了就是秃了,恐怕到现在也不会长出头发。

不对,我小时候先生就已是花甲之年,现在我都长这么高了,他怕是已经不在了。人死了就更不可能长头发了。我晃晃脑袋,大概是没有按时辰吃药的缘故,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树上忽然掉了个果子下来,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不是因为看见了,而是那果子不偏不倚的,先是砸到我的脑袋,又从我的头发里滚落到雪地里,我看着被濡湿的大半截的裤裙,欲哭无泪。

这是我最喜欢的样式,是今年新做的,因为是除夕才拿出来穿一穿的,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我干脆坐到雪地里,冻得我哆嗦了好一阵子,却意外觉得一阵痛快。

伸手从雪里拾起那枚果子,红彤彤的,裹上白雪,模样还挺讨喜。我把它攥在手里,把琉璃灯扔到一旁去,现在身上燥热的难受,握着凉凉的果子,觉得舒服了许多。

在雪地上坐着,眼皮渐渐就睁不开了,快睡着的时候,就听见有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声,我心里一跳,一下子又精神起来。

好像我是来践行一个约定,在等一个人,而我等的那个人,他终于来了。

撑开眼皮,顺着那双精致华贵纹理清晰的靴子往上瞧,看见的是明黄色的衣袍,上面的龙绣的张牙舞爪,没有贵气,只有,呃,算得上是霸气。在往上是很好的身条,清瘦,稳健。

最后是一张脸。

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狭长的桃花眼里一半疲惫一半沉痛,他的年纪看着不大,但两鬓已经有了几缕白发,看着扎眼。

我一看见他,心里又酸又涩,又苦又甜,想哭又想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挣扎着站起来,把手里的果子扔下,偷着在裙子上擦擦手,眼里有泪落下来,却咧着嘴对他笑道,“你来啦。”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他说。

但我心里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好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说一句“你来啦。”

我对面的那个人,应该叫他皇帝吧。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走的很用力,好像脚下踩着他的敌人,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他停下步子,伸出颤抖的手,拨去我头发上的雪,我看见他哭了,先开始只是掉几滴泪,然后哭的越来越厉害。

他哭的那样伤心,我也有些想哭。但我哭不出来,只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他哭。他哭着,不时抬起头,看样子是想抱抱我,但又不敢真的伸手。每次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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