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海上无花也怜侬(92)+番外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就今晚。”

晓得不该扭捏,可“蒲小姐”这个称呼的转变,不得不让人多想。蒲郁道:“在这儿过夜,佣人们怎么看我?”

吴祖清学着她方才腔调说:“大不了讲你有心依傍二哥。”

“虽然、尽管……我才不要做小。”她说到尾,全没了底气。

吴祖清笑出声,“又不是旧军阀,即便我想上头也不允许。”

国府明令规定军、政人员不得纳妾,镶级衔的干部更应作出表率。可旧制未革除彻底,纳妾之风仍在民间盛行。以吴祖清的身份,也不是不能为之。

回过头来,发觉自己的话里像是有话,她佯装镇定道:“讲笑嘛,小郁不存任何妄想。”

吴祖清忽然感到喉咙有些涩,端起茶杯来。其实想问,是不敢还是不愿?但无论哪个都一样。话说白了,就剩索然。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到那一步去。

“衣服给我试试。”珍贵好茶也无法浸润真正涩楚的地方,他起身道。

蒲郁打开包裹用的油纸,提起大衣从背后给吴祖清穿上,又转到前面去整理衣襟。

“比我给二哥做的第一件大衣好多了呢。”

欲抽离的手蓦地被攥住,她抬眸,看见他深邃的眼睛。

“二哥?”

总有比言语更好的言语,他的呼吸从眉心沿着鼻梁,作画般描摹每一寸,最后来到唇。她闭上眼,只凭感觉回应。

“怎么还记得第一件大衣?”吴祖清在呼吸间隙里含糊地问。

“我是裁缝呀……”余下的称谓吞没在缠绕的口舌中。

矮跟的皮鞋跟着大码的皮鞋退抵门廊框,鞋尖轻踩鞋尖,如南国湿润的风包覆。七分袖落到手腕处,指缝拢住西服料子。她还有心思笑,“二哥穿的这件可不也是我做的,那么旧了,怎么还存着?还拿来穿?”

“存心的?”又发出短促的单音节,只管问,不看她,要实际去感觉。

只开到膝弯的叉缝,不知什么时候颗颗盘扣解开延到跨。也就够到吊带袜的搭扣,措不开,于是勾那松紧带,却只听得回弹声。她吃痛,瞪眼道:“你才存心的!”

“几时开始兴这种洋玩意儿?”吴祖清贴耳道,改策略转而往上。衣不成衣四散,青蓝里衬映粉橘布片。只可以布片形容,微微拢住峰峦,他抬眉,“全是洋玩儿意。”

蒲郁掩笑,眸眼亮晶晶,“二哥该多看看时装杂志,这都不是近来才流行的了。”

吴祖清堵住她接下去的啰嗦,绕鬓角仿若滑翔伞翻山越岭。她不由得仰长脖颈,迷迷蒙蒙瞧见天花板,水晶灯颗颗坠子折射出条条光线,短的长的斑斓的,旋转着,同天花板四周的浮雕图纹旋转着漂浮起来。

蒲郁反握住吴祖清的手。话未出口,听的人会错意,打横抱起她往房间走去。是何妈收拾妥帖的客房,点过线香,有浅淡的檀香味道。檀香本是浓郁的,因而令她感到遥远而来的厚重感。

吴祖清单腿立边沿拉床头壁灯,而后剥外衣。暖光照他一侧的背影,拖出颀长的影子。蒲郁陷于叠了不知多少层的柔软被褥,竟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想她一直以来落脚处为家,察言观色,内敛锋芒。活得太沉郁。也许总怀有期盼,希望有人如曾经的蒲二哥那样拯救她。而今二哥一步步告诉了她,他可以,但那个人终归是她自己。

吴祖清转过身来便看见蒲郁清澈的眼神,“想什么?”

蒲郁抬了下手,“这件,怎么总穿着。”

“不好看。”吴祖清俯身,又安慰似的拢了拢蒲郁散开的头发,“很长了。”

蒲郁偏不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拨他背心下摆,“二哥这样叫没诚意。”

“在哪儿学的?”他点她额头。

“利益至上——训练班参悟的。”

“鬼机灵。这不叫交易。”吴祖清话这么说,还是遂了蒲郁的愿,赤诚相见。

他的右侧腹有道骇人的长疤,脐左两寸有弹疤,其余地方还有浅浅的疤。蒲郁起身,转到他身后,只见背上也有三五道痕迹。

“欣赏完了吗?”他问。

蒲郁情绪复杂,说不出话。

“那么换我了?”吴祖清说着便要倾身而下。蒲郁覆住他右侧腹的长疤,以虔诚的姿势缓慢地靠过去,封住。

这感觉微妙难言好坏,吴祖清不由得蹙眉,“小郁。”

“我以后……”她的气息好似令伤疤重复愈合了似的,刺痒感蔓延下去,愈发鼓胀,“也会这样吗?”

“我不能肯定。”吴祖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了,“但我想,不是现在。”

“什么?”蒲郁忽然抬眸。垂首却上看,以天真姿态,对男人——至少是他几乎有绝对的致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