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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91)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萧懋也很满意永昌的安排,偏转身子问崔浔,双目灼灼道:“兰深之事,你到底知晓多少?”

此前虽说早已传信而来,可兰深的事在其上并没有怎么提及,萧懋也是在白天听他与萧崇说起,才知晓兰深之死,大概另有隐情。

一时间,另外两双眼齐齐聚到他身上,等着崔浔说出真相。

崔浔久久没有开口,他所一味坚信着此事有异,只是因为秦稚说有异,他便坚定地如此认为。可若是把实话说来,秦稚曾在幽州城破时待过一段时日,在兰家和萧懋眼里,便是唯一活着的人证。

可放在杨家和包庇杨家的萧崇眼里,这便是个眼中钉。何况秦牧的罪名没有洗净,让秦稚背着如此重的包袱,受万民指责,这些绝非崔浔所愿意瞧见。

他硬着头皮道:“梅家拘禁杨家旧部,若非当年之事有异,想来也不至于如此,故而有此猜测,想从庄越仁口中挖出真相。”

谁知兰豫斩钉截铁道:“秦女郎是秦牧的女儿,她曾在幽州数日,亲眼见我兄长如何绝望自刎。”

崔浔一愣,不知他如何知晓这些。

兰豫攥紧手中的杯盏,轻笑一声:“白日在宫门之外,她自己同我说的,还将此物交还于我,说是兄长遗物。”

他从袖中视若珍宝地取出一粒赤色宝珠,仔细看去,上头有刀剑划过的痕迹,被人粗糙地穿了洞,拿红绳缀好。

“这是兄长随身佩刀上的琉璃珠,母亲特意从佛寺求来,有安抚亡灵,保他平安之意。秦女郎说,佩刀后来断成三截,她只能保下这一粒琉璃珠。”

崔浔了然,秦稚大概觉着自己蒙受兰深的恩惠,总要把他的遗物送还故地,此前没机会,今日本以为能真相昭明,才趁着机会,在宫门前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

“你爱惜她,不想让她卷进来,我自然明白。”兰豫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可是崔浔,我兄长死得不明不白,哪怕无力为他平反,我也该知晓真相。”

崔浔无法,也知道兰豫如此许诺,必然不会轻易食言。他慢慢从遇到季殊讲起,只是完整地将这个故事陈述,没有加半点自己的猜想,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传达者。他深信,萧懋和兰豫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他画蛇添足做什么引导。

事实就是事实,绝对不会因为一两句话而被曲解。

兰豫皱眉听着,兰深殒命之后,母亲也郁郁而终,父亲被削去爵位,他也只能做个闲散之人。这害得他一家寥落的祸首,如今居然逍遥法外,甚至还有上位者不顾一切地庇护,可见世事公平很多时候只是一句空话。

“可惜杨家旧部被季殊杀害,其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事。”

萧懋接着道:“如今杨夫人病重,父皇挂心日久,命人于灵台之上祷告。为安杨夫人之心,故而才轻纵杨家。”

崔浔则以为不然,萧崇何等铁血手腕,又岂是会为了女子频出昏招之人,哪怕如今年近迟暮,雄心壮志未改。在他看来,放过杨家,许是因为良将难求,故而轻易不肯动杨子嗟。毕竟说句难听的话,杨子嗟到底善战。

只是他缄默不语,静静听着萧懋与兰豫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黎随头脑简单些,直言:“若是率先从庄越仁口中问出真相,想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包庇杨家吧。”

这确实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可如此一来便是明晃晃打了萧崇的脸,在他不得不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之后,萧懋和兰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道理萧懋想得通,可崔浔怕兰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真就做出饮鸩止渴的事来,这才出声道:“庄越仁如今在刑部大牢里,若无帝令擅闯,是为重罪。”

他对上兰豫的双眼,分明在他眼里看不出清醒来,愈发担心:“成渝,这事法子千千万万条,并非只此一路。只要庄越仁还在,我们就还有机会。”

兰豫勉强扯了个笑,胡乱抓了杯酒,满口咽下,被呛得猛咳两声:“...好,我知道了。何况,我便是有心,如今也无力。”兰家无势,他除了有个驸马的名头,其余同寻常百姓无异。

此宴终归还是草草收了场,败兴而归,下人送走贵客,偌大的堂中一时安静下来。

兰豫手中来回摩挲着那枚琉璃珠,心中愈发烦躁起来。他明白崔浔所言是为他好,可生了根的仇恨哪里就有那么容易压下去。

一想到杨子嗟如今封侯拜将,都是踩着兄长的尸骨,只觉得浑身似乎被一座大山压着,让人透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挣扎,手臂一挥,手边的杯盏顺势滚落在地。

换完衣裳的永昌过来寻他的时候,那杯盏正好落在她脚尖。永昌挥手退了同来的婢子,屈腿在兰豫身边坐下,双手攀附着兰豫的手臂,把头轻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