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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77)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季殊出手很快,一柄短刃制服了早他们一步下来的中年人。

“藏得可真是深。”手一抬,重重敲在中年人颈上,后者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头一歪昏死过去,“崔直指,搭把手,把人捞出去。”

他说的自然是那被铁链缚住的人,须发散落,说是野人也不足为奇。见了生人,那人也只一味发出低吼声来。

不管这人是何种身份,梅家私修密牢,将人囚禁于此,也是件有违法度的事。崔浔点头,正待上前之时,季殊已然从那野人身上搜出些东西来,往崔浔手里一抛。

抛过来的是一枚铁质令牌,上头隽有“杨”字,其下是虎样花纹,一看便是军中之物。而唯有如今镇守边关的杨子嗟军中曾用过,以此令牌示其身份。

崔浔凝眉:“杨家军中,两年前的纹样。”

季殊的短刃劈不开铁链,把那昏死过去的人一搬,自己在凳上坐下:“崔直指,不妨理理思绪?杨家的人怎么会落在梅家手里,这两家有过节?”

崔浔轻瞥他一眼,脸上分明写了“不想同他说话”这几个字,径直走到那人面前,抬手拨开遮住面容的长发,陡然一惊。

难怪此人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叫,分明嘴里以没有了整条舌头,张着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别看了,手也断了,就这条命还有点用处。”季殊在后头懒洋洋道,“你不想说,我帮你说?”

他清清嗓子,翘着腿道:“两年前,正好是兰深领命出征,畏罪自裁那一年吧。自姜方尽死后,大周连年战败,险些连幽州都拱手相让。兰深虽无过人之处,却是当时唯一能用之人。你们也应该记得,兰深挂帅,当时的监军正是杨子嗟。”

这事秦稚记得也十分深刻,甚至亲历当年的战争,目睹兰深自刎墙头那一幕。

季殊接着道:“兰深死守幽州十余日,却在杨子嗟领兵增援前一日,举刀自刎,而使城门大破,幽州死伤惨重。之后杨子嗟却因为平乱有功,拜为大将军,接手朝中大半兵权。你猜那件事里,是不是有梅家的手笔?”

他特意拖长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崔浔惊觉,当年那场战事,曾有传言,军资不足,才导致兰深绝望中自刎。而他此来,也是为了查证这一桩事。

梅家除却贪墨军资之外,在其中还扮演了什么角色,才导致他们囚禁杨家部将多年。

除此之外,崔浔心中却又是一阵悚然,季殊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秘闻,其言之凿凿,似乎亲身所历。

还不等他问话,不远处的秦稚僵着一张脸,走到他身侧,死死盯着那人,咬牙切齿问道:“彼时可曾见过秦牧。”

那人发出吃吃的笑声,阴恻恻地让人心里发寒。

季殊几步上前,挤开两人:“你如此问,能问出个什么来?”说罢,手中短刃笔直钉入那人右胸位置,而后很快拔出来,引来一阵闷哼声,“看来如此也有些无用啊。”

此计不通,他又将手中的短刃在那人面前晃过,不知是刻意还是如何,只用两根手指勉强捏住刀柄,将整把刀完整显露人前。

那人一时变了神色,嘴角往下一耷,眉间耸起皱褶。

季殊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不准还能给你个痛快。那女郎问你,见过秦牧吗?”

那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示意他确实见过秦牧。

季殊又问:“梅家囚你,是为了当年贪墨军资一事?”

那人先是点点头,而后很快又摇起头来,低头兀自陷入矛盾之中。

却不管如何,梅家贪墨军资一事,已然是板上钉钉。

崔浔察觉秦稚情绪有些不对,伸手将她攥紧的拳握入手心,问道:“阿翁当年离开蜀中,到底去了何处?”

秦稚却将整件事合盘脱了出来,面色无悲无喜,眼角却不自觉滑下两行泪来:“你走后,阿爹奔赴前线,投在兰将军军中,以其独一无二的探查本事,成为军中第一斥候。不过再是骁勇又如何,无粮无兵,唯有等死。我到的时候,幽州已有弹尽粮绝之势。”

两年前,幽州一战,死伤惨重,本该到的粮草迟迟未至,秦稚千里奔赴之时,城中将士皆面黄肌瘦,败势已现。

兰深无法,传令秦牧,命其前往沧州请杨子嗟发兵增援,并亲率部将为其劈路,只等秦牧带回一线生机。

然自秦牧离去后,幽州局势一落千丈,剩下的米粮里被人掺了砂砾,原本将士的口粮骤降。纵使如此,兰深也并未想过战败,每日坚守城门,待秦牧回转。

变故发生在第十二日,秦牧迟迟未归,余下的将士却有人生出异心,叛国投诚,私开城门。等被发现之时,幽州已然被撕开一个口子,突厥人在城中肆无忌惮地烧杀。兰深终于无力支撑,将佩刀交给秦稚,命其趁乱潜逃。而他,则孤身一人上了城门,擂响战鼓,自刎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