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66)
她心中想着,手上动作却慢了下来,面色凝重。
黎随催促道:“快吃啊。”手上动作却不停,为自己另剥了一只螃蟹。
笑话,送到他嘴边的螃蟹,岂有不吃之理。
秦稚回神,吃完最后一口蟹肉,放下手中餐具问道:“崔直指去沧州为的何事?”
黎随笑道:“人在的时候装得满不在乎,如今人不在,倒是如此急切了,你们两人又是何必呢。”他似有若无地朝墙角飘去一眼,“他吃着皇粮,自然是去公干了。左右人还不走,你想去送一送还来得及。”
再是吊儿郎当,心里还是有数,没有把具体何事捅个干净。
秦稚低头,落在黎随眼里却成了害羞模样。
“放心,他往日也常在外走动,出不了事。”
秦稚心里却揪在一处,左右定不下来。诚然,她想借崔浔之手寻求真相,可也知此事艰难,万一有人心生歹意,岂不是将崔浔拖下了水。
然而除此之外,或许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黎随依旧还在念叨:“你要是真不放心,不如跟着一起去?崔浔那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秦稚忽得站起了身,急匆匆道:“崔直指公务在身,怎好携我同行。我有些不舒服,黎大人慢用。”
直到面前院门猛地合上,黎随照旧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不妥当,明明方才还满怀羞怯。
藏了许久的崔浔缓步踱出,立在黎随身侧,半晌不说话。
黎随问道:“都看到了?你这位女郎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前一刻还是少女模样,转瞬便换了。”
崔浔面色凝重,淡淡回了个“嗯”。只是只言片语,他倒是看出秦稚藏了些事没说完,那一低头,也不过是习惯性地想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少女情怀。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他却想不明白了。
两个人之间凭空隔出几年,所有症结都该在那段岁月里。崔浔没有经历过,也无处可查,又从何摸索秦稚的心事。
“我去趟公主府。”
崔浔一早已然同兰豫通过气,托他这几日多多关照秦稚。今日一观秦稚如此,觉着又该再去着重提一提,千万莫让兰豫忘了这事。
“我跟你一同去。”黎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哼着小调与崔浔一同离去。
院外之人何时离去,秦稚全然不知。她奔回院中,怀抱金错刀,痴痴望着天边弯月。
半晌之后,双目泛酸,她才收回目光,做下决定。
只要能与崔浔同行,借他之势,便能顺利许多。而崔浔未必需要知晓全部,只要自己身后一站,便足够了。
所谓狐假虎威,本也不需老虎事事明白。
“确然,一句话的事。”
她嘴角微微勾起,对黎随先前无心之言大加肯定,回身往屋中收拾行装去了。
*
翌日午后,天朗气清,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日子。
崔浔点了绣衣司里几个功夫俊俏的随行,简单做过交接便直奔城门。
一行十人,皆轻装简行,驭马而行,只为求此事了结得越快越好。虽说圣上曾言此事需得细致,不必心急,可绣衣司的手段向来快得很,不愿将此事拖到年关。
黎随骑的是太子手里讨来的宝驹,脚程快,脾气也大,此时趁着停下来检阅,正四下喷鼻。
黎随俯身拍了拍马腹以作安抚,对着愁眉回望的崔浔开解道:“别看了,她若想来送,早来了,我看就是个没甚良心的,还枉我昨夜说那么多。”
文牒被交还到崔浔手中,他回过头来,懒得去理会黎随,双腿一夹,一时奔出去不少距离。
马蹄扬起不少尘来,转眼已离城门有些距离,官道之上人影少了许多。
崔浔昨夜辗转不成眠,坐在墙头枯败的辛夷花下想了一夜,什么都没想明白,今日自然精神有些恹恹,还忍不住分神去想,滋味属实难受。
约莫又走开几里,几已无行人,一行人也就越发加快了动作。
然而尘土飞扬里,不时传来几声牛叫,旷野里显得极为明显。越往前,声音越明显,直到面前一头青牛慢行,背上坐着个人,拦了去路。
一行人勒马,眯眼在扬尘里分辨,黎随率先喊出声:“什么人,还不速速让开!”
回应他的不过两声牛叫,兀自不急不慢走着。
“绕过去吧。”崔浔一时有些恍惚,勒绳预备往边上绕行。
扬鞭声此起彼伏,很快便追及青牛,牛背上的人影也清晰可见。
崔浔猛然勒绳,身下马驹受力抬起前蹄,嘶鸣不止。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回头的人,翘着腿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
“崔直指好。”
身后一行人不明所以,却也紧跟着急停下来,黎随被颠得有些难受,正要破口而出,乍见骑牛的人,转瞬换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