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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101)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永昌低低应了声,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哪里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秦稚分明瞧见,永昌转身的时候,勉强堆出来的笑登时消散,似乎很是无力的模样。

“崔大人,走吧。”

她把手拢在胸前,挺直身子往外走,金尊玉贵的气派在这一瞬显露无疑。

外头的车马早套上了金络脑,只等着深夜里把贵人送回到宫门里去。

许是到了外头,无人再看着,永昌公主久久绷着的精神一时松懈下来,上车驾的时候无意绊了绊,整个人朝前一扑。

好在秦稚离得不远,一把扶住永昌的手腕,稳稳把人托上了车。

萧懋担心胞妹,关切问道:“苕苕,你...”

永昌笑着摆摆手:“皇兄,我只是有些困了,脚下才不稳。”说着话,她慢慢往车里走,临了忽的回头,挥退跟来的婢子,“吾想睡会,不必伺候了。”

一时无声,车马静悄悄地朝着宫门而去,间或夹杂着几声勉力压制着的哭声。

秦稚抬头望望缀着珠宝的车驾,再是华贵又如何,还不是箍着人连哭都不敢让人知晓。

*

所有的事在永昌公主回到宫中之后,似乎一瞬间安定了下来,几乎无人再提起。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说来也是讽刺,自从崔浔把永昌送回去,萧崇便命他重回绣衣司。似乎所有风光恣意,都是出卖挚交换来的。

秦稚甚至怀疑,此举是否萧崇有意而为,似有若无地离间崔浔与萧懋。

也为着这事,崔浔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偶尔说话时还会走神。

有些难办啊。

秦稚坐在渭桥桥头的墩子上,身边是裹着厚厚棉衣的柳昭明,吸着鼻涕,拿满是冻疮的手写着什么。

这人似乎扎在了这里,终年到头,写着他那些自认为的经典。

“女郎心情不好啊。”实在冻得受不了,柳昭明搁笔,朝手中哈着气,“果然是习武之人,这都入冬了,女郎只穿这些不冷吗?”

秦稚习惯了,只是在惯常穿的衣裳里加了一层,在冬日一片臃肿里,看起来格外苗条俏丽。

她张张嘴,白气争抢着溢出。

“柳先生今年不回乡么?”

日子久了,才知晓柳昭明与她一样,并非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只不过想有朝一日在长安出人头地,才背井离乡住在这里。每年到了年关,才会回乡住几日。

柳昭明搓着手,略有些羞赧道:“还是要回的,家中长辈定了位女郎,某明后日就走了,还没来得及和女郎说...对了,女郎的画卷怕是要拖到年后再做了,左右女郎不急着走吧?”

秦稚陡然记起,她原本打算不过在长安住上几日,然后继续四海为家,怎么小住转眼成了长住?

走自然是不急着走了的,甚至这辈子都或许不会走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声:“不急...”而后又似如梦初醒,拱手同柳昭明道,“先恭喜柳先生了,觅得佳人。”

柳昭明脸上浮起红晕:“这...还早,不过是看看...”

两人互相攀扯了些话,渭桥上的人眼见少了些,柳昭明才小心地靠了些过来,小声问道:“崔直指近日还好吧?”

他一顿,愈发小声:“某只是听人说起...这些约莫都是假的,某不过是旁人听着都有些愤慨,想来崔直指应当更难过吧。”

即使萧崇有意压着那日的事,到底拦不住流言,形形色色的传闻一夜间便传了开来。如今市面上最受人欢迎的说法,不过是说崔浔告发之流。太子仁厚之名远播,崔浔便成了故事里的恶人。

都是些胡言乱语,不过还好都只在私底下流传,崔浔大约没听到。

秦稚真心替崔浔难过,然而却无法遏制这样的事发生。

她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疲累得很。

忽然间,柳昭明猛地坐直了身子,朝着城门处指了指。

“崔直指来接秦女郎回去了。”

秦稚回头,崔浔还穿着绣衣直指的衣裳,手里捧着件红色的斗篷,快步朝这里行来。

转眼人便到了面前,他手一抖,厚实的斗篷披在秦稚的肩上。

“天凉了。”

崔浔半蹲下来,比之秦稚略矮些,抬手替她系好绳结,又顺着捋捋斗篷,这才牵起她的手站起来:“看着像是要下雪,今日无事,回去吃咕咚羹吧。”

秦稚乖乖跟着站了起来,红彤彤的一抹,很是衬她。

柳昭明远远看着,暗自盘算他二人成婚之时,自己送一副字画会不会太过寒酸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何等富贵,又岂会容他喝杯喜酒。

面前一双人何其相配,举步慢慢朝着回去的方向走着。

柳昭明暗自笑了声,俯身收拾字画,幻想自己日后也会牵着一位女郎的手,如此走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