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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佳人(99)

他蓦地笑了,紧锁的眉头舒开:“小尼姑矫情得很,湖里的鱼还没嫌你冒着血跳下去脏了湖水。”说罢就吩咐宫人去备水给她,也正好趁着她去沐浴,将床褥都换了干净的。

往后数日,顾清霜都深感这个要求提得实在是合适。因为倘若当时没提,恐怕之后数日就都要脏兮兮的了。

――当日晚上她就病了起来,寒意席卷而来,烧得她昏昏沉沉,肺中也一阵阵搐痛,嗓子沙哑难耐。

她被折磨得连在昏睡中都时常禁不住地咳嗽,咳到破音。有时刚被喂了药,经此一咳也要尽数咳出来。药汁一往一返的,让她直觉得像刀子划过喉咙。

她在折磨中只得迷迷糊糊地想,这笔账可该好好记在贺清晏头上。

她就这样在昏沉里过了不知多少时日,只记得再睁眼时,一眼看到的先是殿旁半开的窗与窗外已初绽的迎春。

接着听到阿诗欣喜的声音:“娘娘?”

顾清霜皱皱眉,浑浑噩噩地道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谢皇上庇佑……”

这话说得阿诗都一怔,殿中守着的御前宫人也不禁滞了滞。这宫里,顶着张面具做人的嫔妃多了去了,便是如南宫氏那样与皇帝青梅竹马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七分真三分假的情谊,人人都有自己的图谋。

眼前这一位,他们都觉得她亦有图谋。可正因此,她病得几度要香消玉殒之后,睁眼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才令人诧然。

人在病中最是虚弱,虚弱之时更易随性而为,忘了面具,忘了做戏。

这位,是个狠人。

接着便见她想起身,一宫女连忙上前,与阿诗一并扶她。可她仍是稍稍坐起一点就觉得头晕,下意识地一扶额头,便知自己还烧着。

然后她又凝了凝神,好像这才迟钝地发觉:“这是紫宸殿?”

“……是。”阿诗赶忙禀明,“娘娘重病半个月有余,几次死里逃生。皇上怕送您回去再受寒,便一直让您在紫宸殿养着。”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欣喜一唤:“清霜?”

她侧过头,就看到皇帝大步流星地走来,满目欣喜。

她想下床见礼,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将她阻住。不及她反应,他凑过来一吻,长声舒气:“可算醒了,朕真怕你没了。”

千丝万缕的思绪在顾清霜脑中交织,虽病中反应迟缓,还是很快理出了个大概。

首先,那封信惹出的麻烦必是了了,不然她不能再紫宸殿待到现在;其次……

她看看他,恍惚觉得他看她的时候,似乎比往日更为深情。

要么她投湖自证打动了他,要么是她数日来歇在紫宸殿多有助益――他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深情”的。如今她这样在紫宸殿养病,以他的性子必定日日来看,保不齐还亲手喂过药。

亲手照料过几次,情谊总是要更深的。

她便就这样乖乖被他搂着,伏在他的胸口,安享这份记挂,也给他一份温柔。直至有宫女端了药进来,福身说:“娘娘,服药了。”

她才蓦地皱眉,好似才注意到这称呼:“什么娘娘?”

那宫女一怔,阿诗忙道:“观文侯一事了结,皇上就下旨封娘娘做了婕妤。未成想娘娘久久不行,这些日子奴婢们已说得惯了,倒忘了与娘娘解释一句。”

她咬一咬唇,泪盈盈地望向他:“臣妾惹了这么多麻烦,哪有反倒晋封的道理。”

“不是你的错。”他温声,柔和得像她曾经期待过的如意情郎的样子,“信已搜到了,与那宫女所言对得上。贺清晏已削封充军,不会再扰你了。”

听到这句话,顾清霜才算彻底安了心。

真是万幸贺清晏身份够尊贵,不仅父亲与太后沾亲,母亲更是宗室出女。哪怕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凭着家中为他奔走劳碌,总归还是能保下一条命来。

否则,他若至此便一死了之,她已掩埋那么久的恨意日后又要往何处安放呢?

顾清霜按下快意,柔若无骨地伏在他的怀中:“不再让他回京了好不好……臣妾……臣妾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好。”他颔首应下来,她适时垂眸,压下眼中沁出的三分凌厉。

她还会再见贺清晏的。

再见他的时候,她一定要他的命。

.

而后顾清霜又在紫宸殿里安养了三日,因太医说她这病并不会过给旁人,这三日他们便同吃同睡起来,殿中总是一派温馨轻松。

诚然,真正轻松的只有他一个。她再显得如何惬意,心神也总是提着的。只不过她已能全然享受其中,已能从这般斗智斗勇里品出乐子,便也不觉得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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