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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佳人(67)

袁江接过奏章正要退下,他又站起身:“去芳信宫。”

袁江心头一凛,赶忙躬身随着他出去,奏章交由手下送去户部,边走心里边打鼓。

皇上这是……还对贵妃不甘心啊!只是依贵妃方才的神情看,只怕越问破绽就越多。若不是实在不敢触这霉头,他真想劝劝皇上,要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正所谓“不瞎不聋,不做家翁”。

这份心惊在他心底存了一路,待得进了芳信宫,眼见皇帝没奔正殿去,他心下又更是一颤。这是要往清才人那边去?

袁江赶忙向手下递了个颜色,便有机灵的小宦官当即抄小道往碧玉阁赶去,知会清才人接驾。

彼时,顾清霜已沐浴妥当,坐到床边准备睡了。乍闻阿诗进来禀说圣驾正往这边来,她黛眉一蹙,二话不说就直接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就说我已睡下了。”

阿诗知道些她的打算,应了声“诺”,出去吩咐当值的宦官依她的意思挡驾,又折回屋来,将房门从里头闩好了。

过不多时,叩门声却还是响了起来。

顾清霜面对墙壁躺着未作理会,外面声音沉沉:“开门。”

她打了个激灵,蓦地惊觉他这不是在外屋门外,是在卧房门外。

按住心绪,她扬音回道:“臣妾已睡下了。”

他置若罔闻:“你不开门,朕便命人撞门了。”

顾清霜眉心微凝,只得从床上起来。挡了要上前开门的阿诗,径自冷着脸将门打开。

不等他往前迈上一步,她就行大礼叩拜下去:“皇上圣安。”

萧致一滞,伸手要扶她:“起来。”

她声音冷淡疏离:“天色已很晚了,求皇上看在罪妾腹中孩子的份上,让罪妾就寝吧。”

他的手便也顿住,悬在她面前僵了一僵,发出一声长叹:“是朕的错。”

顾清霜倒没想到他能认错认得这样直接,索性不动也不开口,想听听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顿了顿:“是朕……是朕太信任贵妃。朕与她幼时便相识,十数年的情分,朕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顾清霜清晰地辨出了他语中的那份懊恼与失落。

是啊,十数年的情分,他以为贵妃是不会骗他的。甚至,在他心里可能觉得,就算全天下都骗他,他的贵妃也不会骗他。

她多少能理解一点这样的心思。书里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这样的人在朝上杀伐决断之余,想找一隅安宁之地寄托一颗心也属实正常。换做是她在这个位置上,也未必就不会期待天底下还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毫无顾忌地相爱相知。

而如今,他蓦然惊觉这个让他信任至极的人,也不过与后宫的寻常嫔妃一样,都会嫉妒、会算计,甚至拿自己的孩子算计……他自然心如刀割。

这份设身处地的着想与顾清霜而言并不太难。但可惜,她终究清楚自己不是他,这“设身处地”便也止步于此了。

她心下唏嘘慨叹两声便罢,若因此变了自己的谋划,那就太蠢了。

她便兀自站起身,神情淡泊地颔了颔首:“皇上不必说了,臣妾都明白。”

抬眼看一看他,她道:“臣妾会好好将这孩子生下来。等孩子降世,臣妾便回千福寺去。一切归于起始,皇上与臣妾便当不曾相识过吧。”

“什么?!”他眼中顿时慌张,“你……”他声音发哑,好似又不知道怎么劝,噎了良久,终是说,“你昨日在颐宁宫说的话,朕都听到了。”

这回便换做她眼中一慌,好似刚知道他在那屏风后一般,她带着三分错愕猛地抬头。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双眸:“你说你不恨朕。那你是昨日在骗母后,还是今日在骗朕?”

顾清霜跌退半步,苦笑一声,双眸重新低下去:“昨日今日皆是真话。臣妾不恨皇上,也衷心盼着皇上好好的。但此番之事,已足以让臣妾知道自己在您眼里什么都不是。连一条命,都可以为了给旁人泄愤,说取就取走了。”

说及此处,她好像一下子按捺不住情绪,伴着嗓中的一声哽咽,淡漠的眼中隐有泪意氤氲而出:“臣妾会进宫,是因以为皇上对臣妾也有情。若早知是如今这样……臣妾也不愿强求的!千福寺里没有什么不好,臣妾就不该……就不该动了那些凡心杂念,总归不至于将性命都糊里糊涂地搭上!”

她说着就要关门,他忙反手去推。然她这一下来得突然,房门旋即便阖上了,门闩又一直被她攥在手里,她轻轻巧巧一闩,他在门外再无办法。

搁着一层麻纸,他看到她疲惫地靠在门上,背影一寸寸滑下去,哭声一点点抑制不住:“施主别来找贫尼了。施主会留贫尼一命,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贫尼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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