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十余日,顾清霜在一个深夜猛然被腹中的搐痛惊醒。她急唤了声“来人”,睡在旁边的皇帝先醒过来,忙问她:“怎么了?”
她缓了口气:“……约是要生了。”
这句话刚好落尽正打帘进来的值夜宫女耳中,立时便折出去做了吩咐。思雅殿上下早已都安排妥帖,产婆早早地进了宫,沈书更已在殿后住了七八日。眼下听说柔妃发动,众人都手脚麻利地起床往这边赶来,放眼望去,便可见灯光在怀瑾宫中倏然铺开,照得处处通明。
约莫一刻之后,皇帝被请出了寝殿。前后脚的工夫,闻讯而来的嫔妃们也陆续到了。皇后到得略迟了一些,进了宫门就问:“柔妃如何了?”
门边的宦官拱手:“柔妃娘娘胎像一直不错,娘娘放心。”
皇后点点头,这便上前与皇帝见了礼。她下意识地望向殿里,柔妃大约是搐痛正渐渐转烈,隐约可闻一两轻声叫自寝殿溢出来。
皇后隐有忧色,吁了口气:“臣妾不放心,想进去看看。”
皇帝点头:“也好,朕不便进去,你去陪一陪柔妃。”
皇后又向他一福,便提步往里去。刚迈过外殿殿门却又收住脚,似乎忽而想起什么,她沉吟了一下,转回头来:“臣妾总想着祥容华生孩子时的事,想想还是心有余悸,总有些慌。三位姐姐陪本宫一道进去吧,若真有什么事,咱们也好互相定一定心。”
她前一句话还是对皇帝说的,说后一句话时视线微转,看向了立在皇帝身侧的三妃。
听她提及“祥容华”,莫说这三人,就是站得远些的低位嫔妃们都面色一僵。谁都记得祥容华那一胎生得不容易,帝后还因此生过嫌隙。
皇帝的脸色也是一沉,皇后的心弦绷起来,直怕柔妃出的这主意是在诓她,又或柔妃拿捏错了。但很快,便见皇帝点了头:“皇后年轻,你们同去吧。”
三人齐齐地垂眸一福,便上前伴着她一并入了殿。皇后暗自松了气,边往里走边慨叹,这柔妃是个狠角儿。
皇帝宠过那么多人,如今晴贵人黯然失色、南宫敏在冷宫疯疯癫癫、愉贵人更已香消玉殒,皇帝连提都不再提她们一句。
她进宫时日并不长,都觉得皇帝实在薄情,在宫里赌什么也不能赌他的真心。
柔妃却偏就敢赌。
柔妃跟她说,皇帝最是自诩情深,若在她生产时提及祥容华,他不会多想从前的嫌隙,只会想起祥容华命悬一线的危险,继而也会担心她置身险情。
皇后当时觉得柔妃这是猪油蒙了心,当宠妃当得忘乎所以了。柔妃却说,若她这话错了,她愿意至此不再觊觎后位,她会自问不配。
为着这话,皇后才肯陪着她赌一把。将来的矛盾已近在眼前,若真能让柔妃退上一步也是好的。
可柔妃赌对了。皇帝点头的那一瞬里,皇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黯淡。
她甚至毫不怀疑,倘若现下的柔妃与昔日的祥容华一样面临保大还是保小的惊险,皇帝会舍弃孩子,保柔妃的命。
本事啊……
柔妃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后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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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中,顾清霜腹中阵痛又烈了一阵,淡去后她急喘了几口气,听得阿诗压音禀道:“娘娘,皇后、荣妃、岚妃、和妃都在了。”
她心弦一提,侧首看过去,果见榻边一丈远的地方多了块纱屏,屏的那侧置着桌椅,几道倩影安坐在那边。
顾清霜眼中凌光微转,边是缓着气,边吐出两个字:“卫禀……”
阿诗垂眸:“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生孩子,少说也要三两个时辰。荣妃若不下手,她就自己找机会。荣妃若下手,她也大可给她再加上一道。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
疼痛已掀至极处,顾清霜冷汗如雨般留下,浸透衣衫,又沾湿被褥。借着一声嘶喊,她攥住了沈书的衣袖:“沈大人……”
“……娘娘放松些。”沈书答着话,沉下心,再她松开他时便转过身,绕过那屏风,禀道:“皇后娘娘,柔妃娘娘恐有难产之兆,臣会尽力而为,但若有什么意外……”
皇后平心静气地回看:“大人先尽力便是,真出了意外再说意外的事。”
“臣遵旨。”沈书边应边抹了把冷汗,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荣妃,荣妃的目光只定在纱屏上,捉不到什么情绪。
过不多时,沈书便开好了催产的药方,着人去煎药。
前后脚的工夫,皇后说口渴,几人这才想起在殿中坐了这许久都只记挂着柔妃,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柔妃身边的人都忙着,她们也不好此时吩咐宫人去沏茶,便各自遣了跟前的大宫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