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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佳人(161)

那宦官打量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见皇帝不说什么,就退出去请人入殿。

盈兰清减了不少,所幸夏衣都是新制的,穿在身上才能合身。她朝皇帝见了礼,皇帝示意她坐,她没往前凑,只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离御案几步远的茶榻上。张张口想说什么,继而又闭住了嘴巴。

如此将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复了几番,皇帝自是觉察了,开口问她:“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臣妾……”盈兰状似为难地抿了抿唇,“臣妾听闻前些日子岚妃娘娘恼了敏少使,罚她跪了许久。想……想劝皇上别生气,岚妃娘娘从来都是大度的,只是身居高位,有些事不得不管,又碰上暑气正浓不免易生火气。”皇帝听罢,无所谓地笑笑:“岚妃是有分寸的人,朕自不会生她的气。”

便见盈兰双眸一亮:“真的?”接着,明显地松下一口气来,抚着胸口,真心实意道,“太好了!”

皇帝不觉好笑:“你很怕朕生气?朕又不曾同你发过火。”

“皇上是没同臣妾发过火。”盈兰含着轻松的笑,“但是气大伤身呀。臣妾怕皇上心里为此事不快,却又这许多天都不发作,硬生生憋得身子不痛快可就不好了。若是那样,还不如与臣妾发火来得好。”

一瞬之间,顾清霜脑中“嗡”地一声。

积攒已久的困惑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了解,皇帝调侃说“朕的脾气哪有那么糟?”,几个字一时间听来都变得恍惚。顾清霜怔怔地看看盈兰,深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她从初见盈兰时便有总说不出的古怪感,原来盈兰与她走的是一样的路数。

虽然性子截然不同,但她们展现给他的样子都干净如白纸。

白纸都是极为简单的,她是一味相信旁人都是好人,哪怕南宫敏那样恶毒地害她,她都要反过来为南宫敏找理由,让他不要记恨;盈兰则是把爱恨都明明白白说出来,喜欢谁都明说,不喜欢谁也明说。

这样的模样,落在旁的后宫妃嫔眼里不免太假,可落在帝王眼中,却大有益处。

帝王总多疑,唯有让他觉得一眼就能看穿的样子才最安全。

如今,盈兰又与她一样,说着待他“一心一意”的话。

旁人都不重要,只有他重要。她们的眼里都只有他,这自是他最想看到的。

顾清霜忽而一股恶寒自心底沁出,蔓延向四肢百骸。

盈兰在学她。

她不怕她照猫画虎地用她的法子争宠,却怕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吃亏。

她曾经便是这样让南宫敏吃亏的。南宫敏在他心里一尘不染,她就让他看到南宫敏的恶事,桩桩件件,撕碎南宫敏留给他的美好。

她不能让盈兰也用这样的路数来治她。

有些事是不好再等了。其实万事都不好多等,所谓夜长梦多。此番是为着对方是旧识,她才多容了一些时日。

翌日晌午,雨淅淅沥沥地落着。望舒苑的青石板地面像被镀了一层油,淡淡地反着暗光。

乌云遮日,没有一缕光束能顺利地洒下来,天色阴沉得半分瞧不出是正当午的时候。顾清霜立在窗前,欣赏这不见天日的景致良久,听得卫禀进来禀话:“娘娘。”

卫禀在她身侧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尚仪女官来了。”

顾清霜薄唇微抿,勾起一弧笑:“请进来吧。”

卫禀便又躬身往外退去,过不多时,尚仪女官沉默地进了屋来。

顾清霜没有回头,只等她先行开口。尚仪女官躬了躬身,低眉敛目道:“娘娘要奴婢办的事,是会搭上奴婢三族性命的。而奴婢若不帮娘娘,娘娘将那把柄交出去,最多不过死奴婢一个,还能拉娘娘陪葬,那么奴婢为何要帮娘娘?”

顾清霜嫣然一笑,笑音合着雨声,有点像鬼魅:“咱们是旧识,本宫不想要女官性命。以本宫今时今日的分量,想保女官的命还是办得到的。更何况……”

她微微一顿:“女官您本身也算身份贵重,倘使推个人出来垫背,只要由头说得过去,能让太后娘娘平息怒火,自能全身而退。”

尚仪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打量眼前宫装华丽的背影。

顾清霜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宫女,她曾经自问对她的一切都足够熟悉。哪怕后来听闻她入了后宫,她也并未想过她在其中有什么算计。

直至顾清霜上一次请她到跟前说话。

那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她,更想不明白她是从何时起多了这样多的心思。

但眼下,那些都不重要,甚至就连她应不应顾清霜所求之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旦应了,这趟贼船怕是就再下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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