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收之家(23)

苏妙露诧异道：“你们家怎么了？遭贼偷了？”

柳兰京压低声音对她道：“不是我家，现在这里谁的家也不是了。我说了他们离婚闹得很难看，女方说要住在这里，男方说可以，那他一分钱都不会付，所以水电的钱，游泳池的维护，佣人的工资，还有花园的维护都不给。女方都要自己掏钱，她也赌气，干脆就只在自己房间拉电线，只让钟点工打扫自己住的房间，别的都不管，反正她还可以回父母家。”

苏妙露道：“弄成这样大家都没事找事，有毛病吧。”

柳兰京笑笑，“你倒也没说错。”听他的口气，似乎对他的哥嫂并没有太多好感。

房子里一个佣人都没有，柳兰京领着苏妙露上二楼，在书房门前站定。书房的门紧闭着，可隔着厚厚的门，也听到里面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

这里面的吵架简直是各地语言的大杂烩，男的用英语、普通话、上海话吵，女人就用粤语与英语回骂过去，难为他们彼此听得懂，不然还要在旁边找两个同声翻译。在一连串的戆度、十三点、弃星、孤寒和 hypocrite、jerk 和 bastard 中，柳兰京和苏妙露齐齐面露苦笑。

苏妙露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觉得还是你嫂子厉害点，骂人不带脏话。”

柳兰京道：“那是，她好像以前选修过语言学，大概有天赋。”

书房里的人吵了一会儿，忽然声音停下来，像是中场休息一样，门突然被拉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从书房里冲出来，差点撞到苏妙露身上。书房里面，一个高个子男人正撑在桌子上大喘气。

他们吵得面红耳赤了，看到柳兰京，才忽然反应过来体面。关筑低着头匆匆下了楼，冲去洗手间平复心情。柳兰京的哥哥柳子桐则走出来，略带尴尬地同弟弟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什么时候到的？”

柳兰京道：“有一会儿了。”他也懒得理睬他的尴尬，只介绍道：“这位是苏小姐，妈妈介绍过来的。”

因这一句话，柳子桐显然误会了苏妙露的家世，很热情地同她握手，说道：“苏小姐好，我弟弟挺任性的，平时还要多靠你照顾了。”

苏妙露点点头，“客气了。”

柳兰京的哥哥与他差了很多，微微发福，有一种让财富泡发的感觉，肌肉倒是很紧实，可一低头就有两个下巴。他们兄弟完全是两类人，可是细看之下，五官又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圆眼睛，厚嘴唇，可哥哥的五官排布紧的紧，松的松，两只眼睛凑得太近，嘴唇和鼻子之间又隔了半里路。他远不如柳兰京的比例远近得当。遗传这种事，总有些玄妙的因果在。

三人寒暄了一阵，整栋屋子只剩下四张椅子，还都在卧室里。他们索性把楼梯擦干净，一人一级，坐在台阶上，陪着他们一身的好衣服，样子显得很滑稽。不多时，关筑也出来了，面带微笑，有种强打精神的活泼。她是典型的华侨打扮，一身套装，晒成小麦色，眼睛往细长处画，嘴唇涂成裸色。她与苏妙露拥抱了一下，也算是彼此认识。

柳兰京见夫妻都到齐了，便问道：“你们儿子呢？”

柳子桐冷哼一声，说道：“这不是我管的，你去问她。”

关筑抱着肩也有点不耐烦道：“有人照顾他的，不用在意。”

柳兰京见她语气含糊，便知道有隐情，眯着眼盯着她问道：“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看到他。”他见关筑不吭声，又转向柳子桐，“嗯？你说呢？”

柳子桐说道：“我们刚才就在说这个事情，她在俱乐部里留了很多账单，花钱大手大脚的，完全就是在报复我。我说了不会给她买单的，她竟然就把 Joe 留在那里了。”

关筑眼神闪躲了一下，解释道：“他在俱乐部里，有人看着出不了事。再说了，也不是我花的钱，马术的辅导班，游泳的教练还有仪态的辅导都是为了孩子。”

柳子桐怒道：“那你在里面做水疗的，吃点心，私人游泳的钱呢？”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柳兰京拉着苏妙露转身就走，扭头朝柳子桐撂下一句话，“车钥匙给我，地址给我，我去把他接回来。”

柳子桐想着拦他，却也不好意思，只能在后面嚷道：”你的钱不是我们家的钱？”

柳兰京头也不回道：“那你的儿子算是谁的呢？”

柳兰京气得不轻，整张脸沉下去。他是个生气不爱大吼大叫的人，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话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可越是这样更吓人，像是海面上要刮台风，气压低得惊人。苏妙露只差把车子的天窗打开，好让空气透进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