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旁人在时,父亲和母亲讲话会更加柔软。
“曦曦,到底有什么玄机,你跟我讲呀。”
“也没什么特别的玄机,就是你送给我的芯片,从二十一岁开始,到现在,每一块都放进去了。图纸和设计都是请人做的,我不太懂原理是什么,但是你按一下操控,机器人会给你讲,它的什么部位里装了你哪一年给我的芯片,有什么用途。你到时候自己去研究研究。”
父亲当即就笑了。
“宝贝,你费心了。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母亲平静地继续道:“谢采洲,我们都老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交给我的心,我一直保存得很好。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很好。”
我工作太忙,结婚结得晚。
再加上妻子也有事业心,所以不想太早生孩子,算得上晚婚晚育。
儿子满月没多久,母亲悄然离世。
她比父亲小了两岁,但身体一直不如父亲好。
这些年,小病是不断,却没什么大毛病。
所以,走得很是突然,大家都没有准备好。
只是年岁也到了。
生老病死,无可避免。
接到消息后,谢盈月人在国外,当场就哭晕过去,送到医院去吊盐水了。
自己也不年轻了、也是做人父母的人,还是跟个父母掌心的小孩子一样,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只得由我先一步赶去老宅。
我和谢盈月各自成家后,父母还是一直住在老宅里。
这么多年,江城发展迅速,处处面目一新。老宅却仿佛一个时代的痕迹一般、一直安安静静地矗立在这一片区域,将时间流转停格与此。
父亲人在一楼客厅。
甫一推开门。
他已经抬起头来,轻轻望了我一眼。
声音不急不缓,“儿子,你来了啊。”
倏忽间,我一个大男人,眼睛也开始忍不住泛酸。
想象过很多场面。
有父亲躺在床上难过的样子、或者是抱着母亲遗物发呆的模样……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画面。
一直以来,精神矍铄的父亲,只是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
就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垂垂老人。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走过去,握住拳、勉强控制住情绪,安抚他道:“爸,你别太伤心了,妈走得没有什么痛苦。”
“是啊。不痛苦。”
父亲淡淡笑了笑,“我们两人的这一生,都过得很好。”
“……”
父亲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又指了指房间里,同我说:“你妈的书房,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和你姐要用的东西,赶紧拿出来吧,我要让人封掉了。”
“好,我去看看。”
“注意点,不要弄乱。什么都不能弄乱,知道吗?”
“知道的。”
我快步走进书房。
回忆一帧一帧开始重放。
少年时代里,我与谢盈月经常在书房里玩耍。
大多时候,母亲都在准备各种考试。她真的、比我见过的任何学霸都要更学霸。
而且,绝对不会受到干扰。
谢盈月在旁边拉琴,我在拼乐高。
我们约好等父亲到家,就一起休息。
然后,听着玄关脚步声,谢盈月立刻放下琴,欢呼一声。
我们俩一起拉开门,去找父亲。
按照惯例,父亲一定会先走过来拥抱一下母亲,再来同我们俩说话。
……
年纪再大一些。
我也开始上学了。
书房里,母亲教我看电路图,复杂得不得了。明明只是一个一个简单的符号,组合在一起,好像能联通黑洞一样。
我就问她,为什么姐姐不用学。
母亲笑着说:“你姐姐早就被你爸的代码折磨过了,要不然,你也去跟你爸一起敲代码算了。”
话音未落。
父亲已经推门进来。
表情严肃。
“老婆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
我们家真的和所有人家都不一样,偶尔吵架,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谐。父母子女之间,也不会有明显的长辈小辈之分。父母都是开明之人,对待我和谢盈月,更多像朋友,会仔细听我们说话,绝对不会把我们的话当作玩笑。
只要是说好的事情,哪怕是父母失约,也会惩罚。
更重要的是。
重男轻女、或是重女轻男,在我们家都不曾发生过。
我和谢盈月、还有父母。
我们四个人是永远的同一阵营。
往事种种。
皆已随风。
我没有办法继续回忆,只能往前看。
眼神在书房里搜寻,脑子里还在想着、父亲年岁已高,母亲离世之后,总不好一个人住在这大宅子里,干脆跟我回去住,也好方便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