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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77)

界圭说:“洛阳城破时,五国都在找寻的金玺,属下非常肯定,就在那小太史的身上,这孩子,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汁琮停下动作,抬眼注视界圭。

沧山,长海。

姜恒已能独自行走,深秋的长海犹如一面浩大的镜子,倒映着湖光山色。

他捧着罗宣为他带回来的骨灰,以及一个匣子,一旁放着父亲生前的黑剑,来到长海岸畔的竹筏上。

罗宣等姜恒上了竹筏,也跃了上去,手持竹篙,在岸边轻轻一点。

竹筏犹如离弦之箭,漂过水里倒映的蓝天与白云。

云在水中,竹筏划过碧空。

到得湖心中央,姜恒于匣中取出大晋的传国金玺,扔进了湖里,接着是黑剑。

最后,他将骨灰一撒,罗宣撑篙,调转竹筏,离开。骨灰撒在湖面,沿着点点涟漪,犹如湖面上的一道星河。

“师父,我想学剑。”姜恒朝罗宣说。

罗宣随口道:“空了教你,先生让你多读书,还是以读书为主。”

海阁中有着浩瀚如大海的书卷,姜恒终于明白了母亲的那句话。天底下的书,一辈子也读不完。

诸子百家之学,先前在浔东所读,不过是个皮毛。王都洛阳的藏卷,也俱是人间的片言只语。

而海阁那高十丈的巨大书阁中,藏有整个神州大地的过去、现在、甚至将来。所有的书卷都齐刷刷地指向一处——棋术。

杀人之道、机关之术、权谋之计、合纵连横、兵家运筹、朝堂帷幄、天文地理、毒经药学。

那些都不是大道,而是入世之道,想入这大争之世,就得学会怎么杀人,同时还得学会,怎么不被人杀。

鬼先生的两名弟子,项州与罗宣,不过读了海阁三千六百书架中的第六架的一半武学秘籍,便得以跻身五大刺客行列,与不世出的天才耿渊齐名。

天下五大刺客:耿渊、罗宣、界圭、项州及神秘客,如今姜恒已见过了三名。

杀人能救这个天下么?谁也不知道。罗宣也明白,师父一定在反省:他们走的路,一直以来都走错了,而这名最小的徒弟,承载着海阁最后的一点希望。

姜恒不必再作文章了,也没有人来问他学了什么、何时能出师。

等到他真正学成,也许还有很久很久。

鬼先生再次闭关,海女松华则不知去向。罗宣成为了姜恒的师父,每天陪伴他在走廊下念书。

二人虽是师徒,罗宣只是代为教导,也并不严肃,说是师父,反而像是姜恒的师兄一般。

“你还因为项州前辈的事而恨我么,师父?”姜恒有天在廊下用草编着一个风铃,突然问。

时光渐渐抚平了姜恒的伤痛,罗宣也不再提耿曙,一如姜恒从来就是孤身一人,没有过去,没有家人。

罗宣淡淡道:“恨,一辈子恨你。恨你不好么?这证明不会忘了你。”

姜恒扔来一个戒指,罗宣抬手接住。

“他给你的,你留着罢。”罗宣扔回去。

姜恒又扔了回来,说:“给你吧。”

“睹物思人,不要。”罗宣说,“我又不恨他,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罗宣进房去,为姜恒将过冬的被褥抱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难得沧山有一个晴天。姜恒编好风铃,挂在廊下,罗宣用左手拍打被子,侧头看他的一举一动。

“挂这个做什么?”罗宣说。

“太安静了,”姜恒说,“有点声响,热闹点儿。”

罗宣说:“你没来以前,海阁更安静。现在成天吵,吵得我头疼。”

姜恒笑了起来,罗宣五指朝他遥遥做了个“抓”的手势,露出犬齿,面现威胁表情。姜恒却半点不怕,还是少年心性,说:“明天咱们去集市看看罢?给你买过冬的衣服。”

“不去,”罗宣走开了,说,“衣服还能穿。”

“师父!”姜恒等了一会儿,不等罗宣回来,在海阁中四处找寻,边找边喊。

“又做什么?”罗宣正在大殿里添灯打扫,皱眉道,“能不能让人清净会儿?一会儿不见人就大喊大叫的?”

罗宣眉目间带着嫌弃与厌烦,姜恒却笑着过来,陪他一同擦拭祭坛,抬头看四灵天地神兽时,那表情带着茫然与敬畏。

就像他听罗宣教武学心诀一般。

罗宣则常常从旁观察姜恒,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凡姜恒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时,罗宣便喜欢盯着他看。

看多了,偶尔姜恒转过头,捕捉到罗宣的注视,罗宣便出现了一瞬间的躲闪。

快入冬了,山上枫叶已退尽。

姜恒说:“走吧,去吧。走,师父——走啊。”

罗宣大部分时候都躺在榻上、走廊下,在任何能躺的地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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