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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40)

两人互相看看,耿曙晾起衣服,今天打扫收拾的年轻侍卫没有来,姜恒便抱了不少书卷过来看,耿曙则开始独自清扫殿内。

“这书……”姜恒喃喃道。

“怎么?”耿曙问。

“和我以前读的都不一样。”姜恒发现了,洛阳的藏书虽有不少诸子百家之学,更多的,却是历任太史留下的札记,从姬氏一统天下伊始,历任诸侯分封、大小战事、外交兵略与民生,哪怕宫闱争斗、弑父杀兄……

……人间王朝的血泪,世上百态,尽在此中,触目惊心,一行行的字,仿佛全是血。

“怎么不一样了?”耿曙又问。

姜恒答道:“没……没什么。”他翻开了一卷“梁记”,查看梁国往事,梁国得封四百三十二年,历来继位史便是一场活生生的杀戮史。

这是姜恒以往从来没接触到的,为了权势,竟有这么多赤裸裸的恶,对他造成了太大的冲击。

他翻开另一本宫中书札,又看了一会儿,便停下来,走到耿曙身边,耿曙正在洗屏风,姜恒沉默看了一会儿,也蹲下陪耿曙一起干活。

“不读了?”耿曙问。

姜恒没说话,耿曙也不催他,给他一块布,两人便开始擦屏风。

“你说得对,”姜恒忽然道,“诸侯都想姬珣死。”

耿曙“嗯”了声,姜恒道:“我知道为什么了,天子尚在,诸侯哪怕名号上也不敢自立,杀他侄儿,是为了让王朝一脉绝去后嗣,这样只要等姬珣死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争斗了。”

耿曙说:“你在哪儿知道的?”

姜恒示意那堆书。

耿曙问:“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下手杀他?不是来得更快么?”

姜恒说:“因为谁也不敢先下手,哪一国先下手,就会被其余四国发兵铲除。这就是制衡。”

耿曙开始晒被褥,又说:“所以至少在他自己死掉前,咱们是安全的。”

“也不尽然。”姜恒跟在耿曙身后,说,“万一有人来暗杀他,再嫁祸给别国怎么办呢?”

耿曙拍了几下棉被,从被褥上稍稍低头,看刚好被被子挡住的姜恒,说:“所以你看?我说了,洛阳也不安全。”

比起自己,姜恒明显更担心天子的安危。但耿曙随后之言打消了他的顾虑。

“但那个叫赵竭的,武技厉害得很,”耿曙说,“想刺杀姬珣也不容易的。”

“他很强吗?”姜恒说。

耿曙有点不情愿,拍拍棉被,从鼻孔里高傲地“唔”了一声。

“比你强吗?”姜恒又问。

耿曙一扬眉,说:“你觉得呢?我不知道。”

姜恒说:“我觉得你比他厉害一点点。”说着,用手指头比画了下:“就这么点。”

耿曙没有得到毫无原则的吹捧,反而让他更为受用。姜恒想了想,又说:“但也不一定,说不好他比你强呢?”

耿曙停下动作,看着姜恒。

“你当真这么想?”耿曙问。

姜恒茫然道:“当然啊,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耿曙仿佛被加持了一道光,令他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习武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耿曙说,“暂且放过他罢,不与他比试。”

姜恒笑道:“那是自然。”

他见过耿曙杀人,只用了一剑,虽然他也见过耿曙被母亲打得满地乱跑的场面,在他心里,母亲是天下第一,耿曙自然是天下第二了,不容置疑。

第17章 兵库景

耿曙不知道上哪儿又弄了一床被子,这天起,两兄弟总算不用再受冻了。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娘说三年就会来找咱们。”这天入夜,姜恒缩进被里,朝耿曙说。

春雾潮湿,耿曙算错了,洗了两身衣服都没干,尚且在外头晾着。两人只得光着身子,缩在被窝里。

“嗯,三年。”耿曙说,“睡罢。”

姜恒枕在耿曙胳膊上,他总以为自己还在浔东,反正四面的高墙放眼望去,区别都不大,只是从一个蟋蟀罐到了另一个蟋蟀罐里。

当然,耿曙的到来与陪伴,让他不再寂寞了,他真心诚意地感激老天爷,让他们兄弟俩相认,也感激耿曙不远千山万水,付出了如此多的艰辛,来到自己的身边。

耿曙搂着他,稍稍用了点力,灼热肌肤相触,姜恒又摸了下他胸膛前的玉玦,上面带着暖暖的体温。

“哥。”姜恒说。

耿曙正在出神,听到姜恒叫他时,难过地稍低头看着他。

姜恒说:“娘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治病,”耿曙低声说,“喝药。公孙大人是很了得的,一定能把她治好。”

姜恒没有再说话,耿曙忽然放开了他,改成平躺。

“别玩……”耿曙拍开他放在自己腹上的手,说,“也别玩你自己的,怎么老爱玩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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