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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391)

耿曙牵着马,跟了上来,扫视四周巷落,确认没有杀手埋伏。

“因为咱们长大了。”耿曙答道。

无数个午后,他们并肩坐在屋檐瓦顶上,从姜家的大宅顶端俯瞰城内景色,如今姜恒穿行在巷与巷之间,竟发现道路变得如此狭隘。

他跑向曾经的家,蓦然记起姜家已毁于一场大火。

“家已经没了。”姜恒回身道。

不闻耿曙回答,姜恒转过巷尾,来到姜家大宅外,本以为自己将看见一片废墟,却莫名发现了那宅邸,竟然还在!与当初仿佛一模一样,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怎么回事?”姜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回头焦急寻找耿曙,长街上满是白雾,耿曙消失了。

“哥!哥——!”姜恒仓皇地四处找寻,他听见雾气内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你人呢?”姜恒道。

“我在。”耿曙的声音发抖,起初他停下脚步,心中的悲痛已难以抑制。从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天起,他就总在自己的幻觉之中煎熬,当姜恒最终不得不面对自己真正命运的那一刻,所有美好的眷恋,都仿佛随风而去。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耿曙双目通红,渐渐镇定下来。

“这……”姜恒回身,拉起耿曙的手,那表情已惊呆了,问,“怎么回事?咱们的家……不是已经被烧了吗?”

耿曙没有回答,怔怔看着姜恒,姜恒注视耿曙通红的双眼,问:“你怎么了?”

姜恒抬手,摸了摸耿曙的眉眼,满是疑惑地注视着他。

“没什么。”耿曙竭力摇头,定了定神,说,“来罢,恒儿。”

耿曙一剑斩开锁,姜恒道:“这样合适吗?咱们走了之后,是不是有人买下这块地,又重建了……现在已是别人家了。”

“不是别人家,”耿曙眼里噙着泪,解释道,“是咱们的家。”

耿曙推开门,院中杂草丛生,姜家木柱已褪色,却看得出是几年前漆的,灰尘遍地,仿佛有数年不曾住过人,东西都杂乱地堆放在正厅里。

姜恒记忆中看见家的最后一幕,是屋顶的轰然垮塌,彻底被烧成了灰烬。

他一脸茫然,走进厅堂,那个母亲每天坐着的地方。

坐榻中,茶案上,放着一封绢信,上面写了一行字:

【恒儿,哥哥还活着,哥哥每天都在落雁城等你。如果你回家了,别再离开这儿,找城里的县丞,托人给我送信,我马上就来。】

“四年前,我用我的俸禄,”耿曙如是说,“让周游辗转找到南方的商人,托付他们,来到浔东,购买了这块地,再照着曾经的家,重建了一次。汁琮告诉过你,只是你忘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姜恒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看看耿曙,再看姜家大宅。

“我想……”耿曙声音发着抖,说,“因为……那时,我想……你也许死了,万一没有呢?那么……如果你真的活着,为了找我,一路找回了浔东,至少……你能找到曾经的家……”

姜恒站在杂乱的厅堂中,眼泪源源不绝地流着,不住以衣袖擦拭,仿佛又成了当年的小孩儿,他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如果一辈子等不到你,”耿曙说,“哪一天我不再在雍国待了,就回浔东来,在这里度过余生。”

姜恒来到耿曙身前,抱住了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着,犹如时光流逝中的一尊雕塑,任世间沧海桑田,一切从未改变。

雨下得更大了些,姜恒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屋檐前滴下的雨,耿曙将马养在后院马厩里,抖去湿漉漉的袍子,搭在侧廊的火盆前烤火,有条不紊地开始打扫家里。

“哥。”姜恒抬头,出神地说。

“嗯?”耿曙手下不停。

“瓦当和从前的不一样。”姜恒笑了起来,“以前家里瓦当是桃花的,现在是玄武的。”

从前姜恒最烦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什么也做不了,读完书,只能坐在屋檐下看雨。

耿曙说:“许多地方,我都记不得了,还是你清楚。过几日咱们去河里钓几条鱼,依旧养在池塘里头,再种点竹子。”

耿曙望向院内,那年在雍都时,他特地嘱咐了周游,让重建的商人在院内种一棵树,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树了,也许是李子。树下挂着秋千,耿曙是一直记得的。

他收拾出一间卧室,把厅堂的杂物堆到角落里去,那些都是在大火之后清理废墟时,翻出来的、曾经的家当。有不少生锈的铜与铁,是昭夫人生前存的郑钱,在火焰中被熔成块状。木制之物大多被烧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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