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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389)

火舌之下,他的左手刹那褪色,伪装被燃尽,继而剥除,左手露出漆黑犹如金铁般的质地,手臂上还闪烁着黑光,鳞片顺着他的手腕蔓延,褪去伪装后,延伸向他的臂弯、肩膀,继而是左侧赤裸胸膛前的心脏处。

他的左上半身,已满布鳞片,犹如一只半人半妖的邪魅妖魔。

郢军不明所以,纷纷议论起来。耿曙朝屈分笑了笑,扬眉,在火焰里很小声地说了句话。

屈分尚未明白过来,耿曙的那只左手已在灼烧之下爆出碧绿色血液,连着他的肩膀一并迸发出血,被烈火一烧,化出青烟,在风的吹拂下,蔓过全城。

烈火焚烧,吞没了耿曙的脖颈与脸庞,就在那一刻,他脸上的易容剥落,屈分看见了另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是谁?屈分只觉眼前一花,却辨认不清。紧接着,耿曙的脸在烈焰之下化为焦炭,头发被烧尽,脸庞变得漆黑,呈现出骷髅般的形态,他闭上双眼,但眼皮很快被烧掉了。

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一刹那爆开,左手上的碧绿鲜血洒向柴火,烟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屈分不自觉地咳了几声,鼻孔中淌下血液。

他伸手一抹,看见了血。

雍军未能看清经过,交头接耳,但一息之间,长街对面的郢军仿佛爆发了轰动,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开始逃离。

屈分回过神,踉跄朝着远离火刑架的方向逃去,然而刚迈出两步,便喷出一口血,软倒在地。

他在自己吐出来的血中艰难挣扎、攀爬。

而火刑架上那人,眼前已一片血红,他睁大了双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从他的脚下到黄河岸边,十万郢军,连同郢国大将军屈分,咳嗽声不绝于耳。

十万人,整整十万人,犹如麦浪般,一拨接一拨倒下,风带着那青烟传遍全城。

火舌终于彻底吞没了他,将他烧成焦炭。

背后的雍军也开始乱了,传来此起彼伏的咳血之声。

汁琮发现了不妥,却不知为何,郢军忽然大乱,雍军开始朝王宫方向本能地逃跑。

曾宇吼道:“陛下!快走!有人下毒!”

汁琮登时色变,飞速冲下王宫,翻出栅墙,吼道:“撤退!撤出城外!”

雍军正在上风口,饶是如此,那阵烟仍在飞速扩散,汁琮顾不得安阳城了,他必须保住手下的性命,十万郢军,竟是全倒在了城南。

雍军一片混乱,但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后面的人挡着同袍,保护主力部队撤出城外。

安阳西、北两门洞开,汁琮甚至没有收拾王旗,性命为上,匆忙奔逃出城。

风转向了。

松华赤着脚,走进安阳城,沿飞星街一路走来。城里安静无比,只有呼呼的风声。

屋檐上满是坠落死去的鸟雀,不闻家畜之声。

在她的面前,则是蔚为壮观的一幕,十一万人,整整十一万人,一个也没逃掉,尽数死在了安阳广阔的长街上。郢军士兵或倒在房屋旁,或倒在巷中,每个死者都口鼻溢血,挣扎着爬向城南,爬向他们船只停靠的地方。

码头上满地尸体,甲板上、船舷前还倒着死人,风帆展开到一半,舵手趴在舵前,鲜血已干涸。

火刑架之后,则是来不及逃跑的雍军,他们堵在了王城门外,两道则是抓紧了武器的死亡士兵。

火刑架下就像发生了一场在狂风里的雷击爆破,而这天怒般的刑罚,留在世上的痕迹,恰恰好就是尸体分布的方向,轨迹以铜柱为中央,北方受风力所阻,只炸开些许,并均匀地,犹如彗星之尾,扩散往大半个安阳南城。

松华站在铜柱下,抬头看那烧成焦炭般的尸体。

尸体保持着骷髅般完整的形态,左手已消失了,垂着头,漆黑的眼窝中只有两个空洞,仿佛正与松华对视。

一阵风吹起,尸体“哗啦”一声,垮塌下来,化作灰烬,被狂风卷向天际。

松华轻轻地行了个礼,继而取出一个小木匣,拈了点骨灰收起,登上黄河岸边的一叶扁舟,从此离开中土大地。

风越来越大,阴云遮没天际,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淅沥沥,浇在了安阳的街道上,青石板路上的血水汇为小溪,朝着低地流淌而去。

千里之外,郢都江州。

晨露折射着暖日的眩光。王宫中,豢养的金丝雀声止,沿途一片死寂。

正殿内,项余的尸体已化作一摊黑水。

太子安圆睁双目,倒在王案旁,没了气息。

郢王熊耒七窍流血,胸前的白胡子上满是鲜血,嘴唇不住发抖,气息微弱。芈罗倒在柱畔,双目圆睁,早已死去多时,手里仍抓着那封信。

【本想挑唆你父子相忌,自毁基业,亲眼看大好宫闱,毁于奸佞;万年椿木,焚烧殆尽,再寻机为舍弟讨回当年欠债。但念及百姓无辜,多杀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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