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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136)

“你又没见过爹,”耿曙说,“我也没有蒙眼。”

姜恒说:“既然姜太后说了,你就一定像。”

耿曙答道:“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尤其他的眉眼,你放心罢,不会被看出来的。”

耿曙有时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这么耐烦,曾经在雍都的深宫,他连答太子泷半句话都懒得开口,但面对姜恒时,他总希望姜恒再多说几句,仿佛他的声音就是人间最美好的天籁,听到时,心里就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儿,有时还恨不得多逗逗他,奈何自己向来嘴拙。

姜恒说:“我得给你改一改长相。”

“在我脸上砍一刀么?”耿曙说。

“砍你做什么?”姜恒说,继而挪到车夫位旁,让海东青自己飞出去活动,打开那匣子,调开颜料。

“哦,”耿曙终于知道了,说,“易容,还以为你喜欢画画儿。我只想替你受点罪,让你捅我一剑,留个疤,哥哥心里便受用了。”

耿曙放缰,任凭拉车的马儿慢慢走着,冬天的暖阳中,姜恒用笔在耿曙嘴角上轻轻地描了几下,喃喃道:“别瞎说,你这么好看,还是安全起见。”

“哪儿学的?”耿曙问。

姜恒低头,蘸笔,带着笑意说道:“师父教的。”

耿曙说:“你师父教了你不少。”

姜恒答道:“是啊。”

耿曙忽然有点酸溜溜的,问:“女孩儿么?”

姜恒答道:“你不是知道么?明知故问,罗宣啊,男的。可没教我怎么讨女孩儿喜欢。”

耿曙:“?”

姜恒笑道:“见了嫂子,你得自己想办法。”

耿曙固执地说:“不是嫂子,罗宣多大?”

“长得像二十来岁罢。”姜恒说。

“长什么模样?”耿曙又问。

姜恒想了想,怎么描述呢?耿曙又道:“既然易容,想必也见不到他真面目。”

“师门里头就我和他,”姜恒道,“他又用不着易容。”

“你在师门里头,都是他照顾你罢。”

“嗯。”姜恒答道。

“像我照看你一般吗?”耿曙忽然说了句。

姜恒隐隐察觉到耿曙某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只在于那一瞬间。他不太喜欢自己提海阁,就像自己不喜欢他提落雁。

“我也得给自己易个容……”姜恒自顾自道,“稍微易一下。”

耿曙警惕地看着姜恒,说:“这又是谁?”

姜恒稍稍改了一点点容貌,看了眼镜子,说:“不知道,师父曾经给我易过,随便的一个什么人?”

姜恒用了先前在师门时,罗宣教过他的易容法,只稍稍改了下鼻子与嘴唇、下颔线。

这个时候,海东青飞回来了,爪子上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蛇,直接把那蛇扔进了姜恒怀里。姜恒瞬间狂叫一声,耿曙没被那蛇吓着,却被姜恒吓着了,他眼明手快,挟住蛇的七寸,道:“没毒!别害怕!看,快看,菜花蛇!”

“拿拿拿……”姜恒脑袋不住往后躲,“拿远点儿!”

姜恒在沧山上被蛇咬过一次,当然罗宣很快赶来,什么毒都不在话下,但他还多少有点害怕。

耿曙把蛇放了,朝他说:“那是风羽抓给你的。”

“哦。”姜恒心有余悸。

海东青此时正停在耿曙肩佩的护肩皮甲上,歪着头,不解地打量他。

“真是有心了,”姜恒朝海东青说,“我不吃蛇,谢了。”

耿曙嘴角略翘着,说:“它想讨好你,奈何你不领情。”

“谁也不会领情的罢!”姜恒哭笑不得道,但海东青的作为,还是令他十分感动,便伸手摸了摸它。

海东青跳回姜恒怀里,收起了爪子。

耿曙说:“所以它傻,就像我。”

姜恒说:“你又不傻。”

耿曙说:“恒儿,我傻。”

姜恒笑着侧身,靠上耿曙的背,与他背抵着背。耿曙拿过马缰,信手抖了几下,马车穿过玉衡山下的古道入口,进了蜀道,在江边悠悠地走着,冬季江水退了,绿得深不可测,两道则是绵延不绝、铺满崇山峻岭的常青树。

“后来你去看过海了么?”耿曙又问。

“没有,”姜恒出神地说,“等你带我去呢。”

耿曙“嗯”了声,又问:“记得咱们从浔东上洛阳的路上么?”

“许多都不记得了,”姜恒侧头,朝耿曙说,“光记得项州带我去钓鱼那会儿。”

耿曙道:“就不记得我为你抓鱼了。”

姜恒想起来了,那天很冷,耿曙为了给他找点肉吃,站在深水里,摸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从浔东去洛阳的路上,实在太冷了,”姜恒说,“还好没把你冻着。”

耿曙说:“可惜摸了好几个时辰,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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