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声道:“我知道。”
云姑在此时,双手捧着一根金黄云绶上前,星主在女使将为南柚佩戴上时,适时起身,挥退了左右,道:“我来。”
南柚站起身,她今日着盛装,庄重的红与象征权势的少君冕服曳地,长长的拖尾由两名女使捧着,朱唇殷红,眼尾处描着水浪一样的波纹,一个字不说,不怒自威。
父女两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星主开口:“今日一过,你就是大人了,之后的道路,负重而行,父君和母亲,再帮不了你什么。”
南柚小脸严肃,她轻轻颔首,头上的珠钗步摇跟着晃动。
星主低身,为她披上了云绶。
“瞧瞧,多好看。”他上下打量了遍南柚的妆容,欣慰道:“等下父君牵你上星台,受群臣礼拜。”
星主伸手,牵了流枘的手,另一边,牵住了南柚,他道:“方才的官方话,不可尽信,日后受了什么委屈,只要父君还在,尽管回来,父君为你撑腰。”
他身为父亲,身为君王,神经粗些,不如流枘观察入微,很多时候,也不能向流枘一样直白的将自己的袒护表露出来。
就比如昨夜。
分明心中已有决断,断不可能更改,却还是要按捺着性子听那群人争论言说。
从前还好,南柚年龄小,他宠着纵着上了天,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随着她成长,渐渐崭露头角,甚至接管内政,父亲对女儿的爱里,开始有了顾虑,有了期盼,有了严苛,那是一种复杂的转变过程。
那是一种责任的交替,权力的更迭,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两人的身份,已经不纯粹是父女,而是君臣。
而其实,整座王宫里,人人都知道。
最疼姑娘的,不是夫人,而是王君。
星主亲自执笔,在南柚光洁的额心,点了一颗赤色正红。
“愿吾儿,四海归顺,万民臣服。”
南柚闭着眼,听到云姑提醒时辰到了的声音。
她被星主牵着,穿过昭芙院,经过门前柳,穿过曲亭回廊,身后是十二个女使,排成两列。
旭日东升,这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气温有所回转。
是金乌已经到了王宫的缘故吧,南柚心想。
之后的三个时辰,她一直站着,各种繁琐的仪式一项接一项的来,根本没有歇气的时候。
昭芙院,巨柳最高处,少年面目清隽,眉眼温柔,身后是无数根柳枝涌动起的绿色浪潮。
透过重重的宫墙,苍天的巨木和无数重禁制结界,他的目光,始终随着少女的身姿挪动。
直到她居高临下,坐在少君的琉璃蟠龙椅上。
下面的参拜声直冲云霄。
孚祗嘴角往上提了提,眼里现出温润清透的笑意。
整个仪式,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来自四海八荒的来客,都已经陆陆续续在殿内入座。
南柚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回到昭芙院换身衣裳。
穿戴整齐后,还有些时间,南柚挥退了左右伺候的女使。
南柚转了转酸痛的脖颈,道:“孚祗,过来替我摁摁肩,我疼死了。”
命令的字眼,撒娇耍赖的语气。
孚祗走近,骨节分明的长指才落在她的肩上,就见她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就知道会是这样。
孚祗撑不住,最先挪开了视线。
哪怕是这样带着逃避性的一个动作,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温润惹眼。
“你皮肤真好。”南柚笑吟吟地凑近他,夸奖道。
孚祗原本想说姑娘的皮肤也好。
想了想。
没敢说。
怕她胜负欲出来,再次要求比一比。
他沉默的样子也十分好看。
南柚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突然很认真地问:“可以亲一下吗?”
孚祗眼里的山河崩塌,水流逆转。
他是真的招架不住南柚。
她总是能用一种十分顺其自然的口吻,说一些引人遐想的风月话。
他不说话,南柚眼波流转,里头星光熠熠,她歪着头,笑道:“不说话,就是可以的意思?”
孚祗垂着眸,自然落在衣侧的手指微微握拢。
这样的话,叫他怎么回答。
南柚踮起脚,装模作样地吓唬他,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她身上淡淡的果香在鼻尖萦绕,眼看着就要凑到他的颈侧。
孚祗突然伸手,很轻地将小姑娘拥入怀中。
他低头,唇瓣落在她乌黑的发顶上,一触即离,带着显而易见的青涩意味。
南柚愣了一下,而后将脑袋埋到了他的颈窝中,冰凉的鼻尖胡乱地蹭了蹭,一双漂亮的杏眼弯成了两条小月牙。
他睫毛垂下来,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安静而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