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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阿希(24)

作者: 叶小辛 阅读记录

“去哪里?”

她撒了个谎,“教别人钢琴。”

“上来。”他拍拍机车后座,似乎相信了。这聪明的男人,怎会这样好骗?

她收起伞,跃上车尾,双手扶住他的腰。雨水打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沿着她的短发,流到两颊,滑下脖子,流入衣领内,肌肤痒痒的。车子在雨中疾驰,新濠两旁夜色灯光像一道道白影,在两侧飞快流过。一会儿到达她楼下,黄色葡式楼面建筑,白色窗台上摆着一盆绿色植物,是张秀汶种的。高希言跳下车,他向她摆摆手,准备发车。她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雨太大,一会儿再走吧。”

张秀汶的房门关着,人已经入睡。两人轻手轻脚进来,高希言领他到自己房间。周礼脱下外套,在床边坐下,高希言用电吹风吹着他的衣服。一切都像过去一样自然。

衣服吹得半干,她按掉开关,抖了抖外套,一手扔给他。

周礼将衣服搭在手臂上,抬头问,“你去哪里打工?”

“一个旧同学。她念小学的表妹要学钢琴,找我教她。”她面不改色。撒谎是她在福利院里学到的本领。除此之外,还有偷盗、骂人、打架。她从一个腼腆爱幻想的优等生,变成了俗世眼中的不良人。

“你最近很久没来找我。我过来看看你。”

高希言有点开心,但脸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哦”一声。

他又问:“你最近忙什么?”

“打工。”她说。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她认识的周礼,不会相信。他不会相信在此之前还信誓旦旦要找出真相的自己,连书都不要念,连当医生的理想都放弃掉,居然还有心思跑去打工。

果然,周礼点点头,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她。像要在她脸上,找出真相。

她低下头。一想到这姿态暴露了她的心虚,又立马昂起下巴。

周礼说:“是不是有一些事情,你觉得不能够跟我说?”

“没有。”

房间里静得过分,隔壁房突然传来张秀汶的声音。“妈咪——”她在哭。这声音在夜里传来,隔着一面墙,水波一样漾过来,更让墙这边的人感觉压抑,像闷在水下。

他问:“我记得十五岁的高希言说过,有些话她不能跟师傅讲,但是可以跟我讲。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这样?”

“当然。”她嘴上说。

“不。”她心里想。

现在,情况已经换过来。过去不能对爹地讲的话,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到他墓前,给他倒上一杯酒,跟他絮絮叨叨。而对周礼,无论她多么不想保留,也不得不隐瞒心事。

周礼似乎看出了什么,只是没说。

他看了看窗外:“雨停了,我要走了。”

高希言不说话。她不想表露出内心的失望。以前,他们俩可以连续聊上一天,一夜。礼哥哥我今天被老师批评了,但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我做错了,只是因为我没有表现出对权威的足够尊重。礼哥哥你觉得我适合当医生吗?有时候听爹地的同事笑着谈论病人的生死,我觉得很难受。也许我太多愁善感了。我是不是更适合病理学研究,而不是临床?礼哥哥你有没有看过《自私的基因》那本书,它说人类只是基因为了生存而制造的机器。礼哥哥,礼哥哥……

眼前,周礼穿上半干的外套,站起身。往门口迈出一步,又回过头,“你——”

突然顿住,转过身,弯下腰。高希言看他背部起伏,心头一悸。奔上前,见他松开捂住嘴的手,掌心有血。

第15章 【15】告白

又来了。

以前的梦魇,又来了。

高希言怔住,看他用力咳出又一口血,转头看自己,还不忘笑笑,“吓坏了?你不给我递张纸巾吗?”她抓过纸巾盒,抽出一大把,像捧花束一样塞到他手里。鲜血从嘴里咳出,染红这白色花束。病菌,鲜血与花,多么美学。

她有点怕。在福利院时,高希言等不来周礼,她在本子上写他名字,一笔一画一笔一画,笔芯都写断。黑色的线条里,说不清是爱是恨还是什么。恨,多好,她于是终于了无牵挂。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什么都不怕,所以她比谁都有力量。现在,她觉得自己重新开始拥有周礼,所以她又有了会让她害怕的东西。

从周礼的嘴巴里,再次吐出鲜血。就像她在福利院用黑色笔写下他名字,过一段时间,她翻开本子一看,那名字慢慢褪了色。

现在,她觉得他的生命力就像黑色笔迹,也终将慢慢褪色。

可怕的念头闪了闪:她也许会失去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抓住他手臂。他的手,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