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记(2)

所以这意味着又要分开了是么？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无休止的试探和躲避。是不是真的如歌里所唱：“有些故事还没说完，那就算了吧。”

后面的饭吃得颇为沉默，直到亦然拿出卡叫了一声服务员：“买单吧，我请你，当是你为我践行了。我得早点回家收拾东西了。”明曦见势赶忙站了起来，跟在了她旁边，同往常一样双手揣在裤兜里说：“我送你吧。”

七月的南方城市，是闷热的，即使有微微的风拂过满街的法国梧桐，仍然不足以带动沉重的暖流让人觉得清凉。路灯在这熟悉的街角，懒洋洋的摇摆着，面前有一条走了无数遍的路，让亦然忽然觉得感伤。今天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这样并肩在这里悠闲地走着。

他们并肩走的不快不慢，好像是很多年以前在东区门口的那条路一样，慢慢悠悠的，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有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默默地熬着，即使再也没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他也是打定了主意一直这样的沉默。仿佛在等待着时间冲淡一切，或是将一切文火煮沸。

亦然忽然停顿了一下脚步，扭头看向他的侧脸。她的眼神一向犀利而有温度，她轻问：“你呢？一个人？”

明曦依然低着头，弯着嘴角，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微微的点点头。他就这样故意的“自然”的摆着手，偶尔有指间擦过对方的指尖，去感受这样一种不能算是肢体接触的接触。亦然觉得好笑，她只看着这张已经长大的脸，还表现得像个高中生一样的青涩懵懂。或许这轻微的擦触，相对于大二那次的全程插袋，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吧。亦然有意加大了自己手臂的摆动幅度，创造了更多不经意的触碰。她是真的想知道，今晚究竟是不是还是同过去的无数次分别、一样的不清不楚，继而分道扬镳，把感情不负责任的托付给时光。

向来直接的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没完没了的试探，她甚至是讨厌的。

人生太短暂了，经不起这样的婉转悠长，因为那些不经意错过的瞬间，很有可能经年累月的在回忆里折磨着你，勒令你一次又一次的想起那时那景，反问自己如果勇敢一点会怎么样。然而有的人，大概是在生命中呆的太久了，他们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让你害怕失去难以割舍，仿佛所有的勇敢和直白都可能闹不好变成了意气用事，把人推向老死不相往来的深渊。她想了好多，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两个人在空荡的街角，月明星稀的夜空下，这样不勇敢地走着，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任何一次自己主动牵了他的手，过去的这些年会不会不一样？

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很多人，她努力的爱过恨过，任这些男孩子一个一个走过，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一个样子，却只有这一个，从来没说清楚过、才永远都有一个位置。放不下，却拿不起来。

万千思绪飘过，仿佛千年已过，而路却刚走过一个街口。亦然没有注意红灯突现，低着头正要继续往前走着，却被人一把拉住了左手。“红灯！”

手指得碰触让人有些惊讶、有些欣喜、有些五六年前第一次并肩走过的那种脸红心跳、也有些感动——有的人终会长大么？终究还是会变得勇敢一点么？

然而只是一念，对方就轻轻的松了些手，只剩下一只大手轻轻的搭着，仿佛给了留足了全身而退的余地，只剩了一种好像即使抽手也显得不那么刻意的力度。原来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么？

她既不抽手也没用有力握回去，但又想在临行前的夜，给自己的放不下一个交代。

走着走着，便到了亦然家楼下。明曦隐约地明白，今晚自己倘若不能勇敢地再进一步，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可能是暧昧、是挂念、是午夜时分的几条微信，等到对方生命中下一个人出现，她又会自然的自我抽离杳无音讯，那么还会不会再有下次，自己也不知道了。或许下一个人就到了谈婚论嫁、陪伴一生的地步了，那么恐怕就真的要分别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要再勇敢一点——用力地握了握那只轻轻搭着的手，给了对方一个久违的拥抱。

世界有时候很大，大到我们站在中间，体会着蝼蚁一般的无力，有时候又很小，小到多一个人也放不下，只有两个人的位置。亦然有点想哭，想要把所有的眼泪送给这个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拥抱。

她可以主动去表白，去追求，去亲吻自己喜欢的那些个人，却久违了这样的心动，就像少年时，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一看星星就觉得全世界都是我们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