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记(116)

好在洛凡听说她急性肠胃炎，忙安排凡时去家里给她送了点粥。她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宛如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转盘，有一群人在转盘上不停的奔跑，有呆呆、有洛凡、有妈妈，还有很多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面孔，他们绕着圈一圈一圈的奔跑着，每次到正面时，都冲她灿烂的微笑。她看着疲倦的笑，在高烧带来的晕眩里，终于艰难地睡着了。

凡时敲门的时候，她正沉沉的睡着，如果不是楼下安保拼命的按响门禁电话，她大概不会从不安分的梦里醒来。梦里刚煮好一锅饺子，明曦点名要跟亦然抢刚出锅的第一个。那时候，大家笑得都毫无负担。

凡时一口一口陪她吃完这碗白粥，又留下另一碗在冰箱里，在桌子上放了些止泻止吐的药，烧了壶热水才匆匆又赶去加班了。临走时说：“B 公司真的不安分，他们上下活动了几天，今天季总又说，虽然不调整了，但他拍的 4.5 亿是企业价值，所以现金和负债仍然要考虑。又要开始如火如荼了。季总还新请了家财务顾问，一切又回到原点。”（作者注：企业价值=股权价值+总负债-总现金）

亦然苦笑，没完没了。只是这次，再没有老板指路、档锅了，都得靠自己了。

等她一觉睡醒，想起来要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第一次一整天都没有回明曦的信息。甚至这是他昨天深夜里，不知突然想起些什么、有点难受的发了一长串的撒娇诉苦的短信。

病痛是个契机，让她坐在床上虚弱的想到过去和未来，想回复，但就算告诉他自己病倒了， 除了凭空添堵，有半点帮助么？想到这里，索性将手机丢在了一旁，蜷成一团在稀里糊涂的思绪里再度昏睡过去。

“可以，圣诞来了请你吃饭吧。”明曦犹豫再三，在午夜时分终于按下了发送——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甚至看了香港的工作机会，也在昨晚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情绪、爱慕、担心、恐惧倾其所有倒给了亦然。却一天一夜，没有见到个回复。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太激烈，总是害怕哪里做的不对被深深的伤害。但越是如此，便越是在用尽全身的 气力把自己剖开来给对方看、而没有回音时，失落得难以附加。

她生病了么？痛经？明曦也为她找了千万条借口，却在 24 小时的时钟敲过之后，半赌气地做了个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的决定。

等亦然再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白色，她觉得自己气若游丝，只有最后一点靠精神勉强拎住。早晨 6 点，凡时刚刚发出一封邮件，他们怎么还在办公室呢？

亦然忙虚弱的去了个电话，凡时正跟李冉在焦急地赶制着独董预沟通的材料，而会议，就定在今天下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只可惜搜罗完所有的记忆，也没有拼凑出一星半点。（作者注：独立董事，是上市公司考虑公司治理的要求，为了保护非内幕知情人股东的利益，而对上市公司部分董事应具有独立性的要求。）

“我现在就过来帮忙吧。”亦然说的有气无力。

凡时打了个哈欠说：“亦然姐，你别来了，我们差不多好了，你要是早晨可以，能不能 11 点左右盯一下打印，我们现在准备要回去睡会了。”

她答应下来挂掉电话，看着窗外的水面逐渐泛起有层次的波光，身边的高楼里依稀亮起几盏灯、宛如刚刚初醒眨着眼的少年，几条船隆隆启动了、割开水面要开始新一天的征程了。她本来对凡时和李冉的歉意竟一下子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所替代了：

其实世界少了谁，都会再转下去，太阳会照常升起、万物会照常苏醒，一切都在继续。

她忽然为自己做了个决定。

顺手又编了个蹩脚的谎话骗明曦说：“忙了一天一夜，现在去睡了，开完这场大会才回你，爱你。”

第57章 老板，再见

这次洛凡主动退居了二线，将二号座位留给了亦然，在临进场前拍了拍她说：“我只来旁听一下，不会说话的。”

此话一出，对面端坐着的几位花白头发的独董，一下子就变得阴森恐怖起来。大腿上的血管一刻不停地蹦跳着，也不知是虚弱后灌下的咖啡所致、还是紧张到发抖，亦然拖出李冉身边的椅子要坐下，却不小心踢到了椅子角，撞的脚趾一阵钻心的疼。她努力管理着表情没表现出来，这才装作优雅地端坐下来。

李冉的开场波澜不惊，这些话她已经说了万遍、早就烂熟于胸。独董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正面。其中一位最年长的居中座次的独董说：“这块业务和其他几块业务的协同不大，其实两三年前，我们已经讨论过要出售。”此话一出，所有关于交易理据的讨论都可以搁置不看。旁边几位也自然的点了点头。亦然心里最紧的弦忽然就松弛下来。第一关算是过了，卖方对于卖资产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