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未勾(23)

但其实拨开利刃，蜷在心底那个我，是怕，是逃避。

少主他太美好了。他的竹语居收留了三只流浪狗，五只野猫，十来只小兔，还有一群每天都来光顾的小猴，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小鸟。最近，又多出一个我。我时常在想，在少主的心里，我是不是也和他收留的那些猫狗一般，因为他的善意，因为他的怜悯，而在这方寸天地中有了一息生存之机。

我应该是俯首称臣，感恩戴德的。

但我心中惶恐。我脑中浮现五空庵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子宬的玉佩无法赎回时的情景，我好怕高高在上如神灵一般的他哪天把这善意收回，我又如草芥。

如果一开始就碗中空空，那也不会太失落。所以我下意识逃避着这善意，逃避着别人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觉得在这方面做得很到位。

但有些事来得太突然，让我手足无措。

我瞥了一眼内房，灯已熄，漆黑一片。

还好。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否则，我现在看到那张灿烂笑脸，定会被噎到。

☆、第十四章

一夜辗转难眠。

红豆酥我没舍得吃完，屋内萦绕着红豆酥淡淡的甜香，如一滴徽墨入水，晕染出丝丝沁心入脾的缠绵。

想一口气吃完，但又怕以后都没有了。。。我太怂了。。。闻着这香味睡不着！

吃完还是留着？

吃完还是留着？？

吃完还是留着？？？

这是个问题！

煎熬了一晚。。。几次翻身坐起，又果断躺下，最后脑袋钻进被子里，好了！闻不到味道终于可以安心睡去了！

哎呀！那几只猫狗会不会趁我睡着了把红豆酥吃了？这是个大问题！

我一个激灵又跳下床，打开食盒检查，还好，一、二、三，都还在！

得把它们藏进被子里！得抱在怀里！我才安心！

真香！我吞了吞口水。。。要不。。。

真的睡不着啊！这香味在我耳边大声喊：把我吃了吧，快把我吃了吧。。。

黑暗中一只手慢慢伸进食盒，小心翼翼摸出一只，好吃！真香！

这么黑的夜，被窝里窸窸窣窣。。。

可能是吃多了，快天亮才睡过去，且噩梦连连。。。

一会是一位仙气飘飘但却透着几分柔弱的女子正在制琴，桌前的饭菜一口未动，烛火摇曳，

一滴滴流下血泪，把饭菜湮没。。。

一会是子宬笑盈盈地拿出一盒精美糕点塞进我怀里，我甜滋滋地伸手拿起一块，发现手中却是把刀，一瞧食盒，哪有什么糕点，是那块莹润的玉佩躺在里面，我丢下手中尖刀，又伸手去拿之时，玉佩突然破碎，里面饱满的翠绿琼浆般流出，浸过食盒，滴入污泥之中，我慌忙去捂住那迅速流淌的翠绿，捂不住。。。我哭着去接住那所剩无几的翠绿，它们又默默地从我指缝渗过，留不住。。。

我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般喷泄而出。。。

子宬，对不起，对不起！我毁了你的玉，你送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熹微、熹微！”珠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子宬，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熹微、熹微！你醒醒！”珠玉之声泛着忧色。

“子宬，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面对你！

“熹微、韩熹微！”忧色更重了三分。

熹微？子宬不会叫我熹微的呀！我哭声顿了一下，睁开了眼，边抽泣边回神。。。

一双湖水般澄亮的双眸映入眼帘，只是此刻这双眼睛中似有落叶拂过，微波粼粼。

“熹微，你做噩梦了！”少年温润如玉，连关切都变得温柔如水。

“额。。。少。。。少。。。”我一边抽啜一边恍然，是梦？是少主？“我。。。我。。。睡过头了！”

窗外的阳光灿烂，炫目的光束热情地涌入屋内，尘埃在它们的甬道中盘旋飞舞。一只翠鸟啪啪地拍打着翅膀飞落窗棂，歪着脑袋，瞪着圆眼，叽叽喳喳地冲屋内叫嚷着，仿佛在怒斥我荒废这大好时光。

我头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感觉怀中有异，低头一看，大窘。我竟抱着食盒睡了一晚！食盒抵着我的胃，难怪胃中难受，噩梦不断。。。

我羞赧，太丢人了。。。好想躲进被窝里不出来了！

一只白晳的手伸来，在我嘴角一抹：“有食屑！”

我脑中一嗡，往事翻涌，五味杂陈。

我把食盒放置一边，吞吞吐吐：“我。。。我。。。昨晚有点饿。。。”说完十二分窘迫地瞟了一眼少主，正好对上他浅笑的眼睛，那里面聚满如水温柔，再多一分就要溢出。